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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 有人在外叩響了房門,周牧宸挺直著背脊,坐在案前,敲門聲越響,周牧宸冷眉怒喝:“任何人,都不見!”
敲門聲變成了砸門的聲音,周牧宸勃然大怒,徑直走向房門,門閂被人從外猛力踹開,周牧宸看都不看來人,森然著眸光揮拳打了過去。
周牧白毫無防備,被揮來的拳頭正打到左臉,原本寒著的眉目燃起怒火,她躍進屋子同樣一拳揮了過去,中途被太子格擋,牧白立即變招,從他下巴往上猛揍一拳。
周牧宸被打得一個趔趄,沉著臉轉過身,已經發覺來人是周牧白,可他心裡苦悶,全然不管不顧的再次揮拳相向。
周牧白咬牙接住太子的拳招,很快與他纏鬥在一起。
下人們噠溜在院子裡往主屋探頭探腦,新來的管家呵斥幾句,將他們約束回下人房,自己也躲到廂房裡以免被殃及。
屋裡打鬥聲不停,兩人各自都掛了傷,周牧宸雖是男子又年長著周牧白幾歲,但牧白畢竟也自小習練弓馬,更得沈岩沈嵐從旁指點,近身搏擊竟與太子斗得不相上下。
此時周牧白長腿橫掃,被周牧宸捉住腳腕,牧白就勢躍起迴旋,另一隻腳的腳尖飛快的踢在牧宸的頸脖上,牧宸被他踢得橫跌出去,直撞到了屋子中央梨花木的桌案,桌上杯盤茶盞斜切摔落,霎時間紛亂成無數碎片。
周牧宸一手按著桌面,目光落在那些凌亂的碎片上,碎片一旁,還有幾滴乾涸了的血跡。暗紅的色澤混合著瓷白的碎片狠狠的扎進他的眼裡,仿佛也在心上割了一刀。他忽然想,那一隻杯子上,還留著周若初最後的氣息。
周牧白站在原地冷冷的盯著他,爾後兩眼通紅,控制不住的眼淚從眼中滑落下來。
“皇兄。”她居高臨下,聲音里全是哀傷,“父皇他,賓天了。”
周牧宸一震抬頭,看到周牧白認真的眼。“不。”他說,“不可能。”
他捏緊了拳頭,眼淚一瞬間溢了出來,聲音苦澀。“不可能……”
周牧白慢慢的滑坐到地上,深切的哀傷籠罩著她,她覺得她再一次,成為了十年前那個孤苦無依的孩子。而且這一次,她的父親撒手人寰時,她甚至沒能守在他身邊。
暮色已經很深了,下人們在廊下點起一盞盞燈籠,燈籠的外衣,是白色的。
曲斌與沈佑棠一道來到主屋門前,臉色凝重,彼此對望了一眼,曲斌敲了敲門扉。
“殿下。”倆人抬步進來。
周牧宸挨著白牆,沉默不語。曲斌走到他面前,拱手道:“殿下,敏親王……反了!”
周牧白依舊半屈著膝席地坐著,聽聞此話眯了眯眼,抬頭道:“反了,是什麼意思?”
曲斌張張嘴,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太子,又閉上了嘴巴。
“皇城中不知何人放出誹謗言語,說太子殿下……說太子殿下強娶罪臣誠王爺之遺女,與親堂妹……與親堂妹苟/合/逆/倫,誕下……荒淫之幼子……致陛下雷霆震怒,損傷龍體,而至駕崩……又……又害了……太子妃與腹中孩兒的性命……”沈佑棠跪到兩個皇子身側,額上冒著冷汗,幾句話說得磕磕絆絆,“敏親王發願挽傾廈之將覆,解萬民於倒懸,已於日前自雲州起兵,並請天下諸侯襄助,共伐……亂臣昏逆……”
周牧白略略側著頭,靜等著他說完,雙眉微微皺起,問道:“他說……害了太子妃的……性命?”
“是。”沈佑棠垂著眼眸道:“太子妃……帶著腹中的孩兒,沉湖了。”
室內一時靜默,忽而周牧宸悽厲一笑,“哈哈哈。”他站起身來,走向門外,步伐踉蹌,神態若狂,“報應!哈哈哈!都是我的報應!!!”
“太子殿下”“皇兄!”曲斌與周牧白同聲喊了一句,牧白沉著眉道:“大敵當前,皇兄要往何處!”
“太子?”他笑容淒楚,喃喃道:“我害死了父皇,害死了我的結髮妻子,害死了我未出生的孩兒,我還做什麼太子。我是亂臣,是逆子!”
“皇兄!”周牧白幾步上前猛拽他手臂,眼裡已滿是怒色,她狠聲道:“父皇駕崩是否因心疾之故還是一說,太子妃明知古來帝王皆是三宮六院,母后都已向她提過為你納側妃之事,她又豈會在腹中還懷著你的親骨肉時無端端溺水而亡?我們今日午後才接到父皇賓天的信報,而今卻聽聞敏親王在雲州起兵!皇兄,這林林總總,樁樁件件,可見謀劃已久心機之深,難道你就不疑心嗎?”
周牧宸轉回頭,看到三人望著他的眼光,摻雜著失望和期望。
周牧白凝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如若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如今母后和遠譽便在他們手裡!皇兄,想想父皇對我們的教導,想想這天下的黎民百姓。你曾說敏親王生性好勝只怕窮兵黷武,而今父皇走了,萬民便在你的肩頭。”
“我……”周牧宸略垂了眼眸,迷茫道:“我讓父皇這般失望,又如何能治理國家。只怕他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我。”
“皇兄。”周牧白將溫熱的手掌搭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在曲陽城中,你曾說皇圖霸業,鐵馬冰河,一旦讓敏親王奪政,只怕從此紛爭難了。敏親王今日起兵,其意不言而喻,倘若皇權旁落,烽煙四起,天下可還有淨土?你若真覺得從前的事情讓父皇失望,如今更應當將他留下的錦繡江山好生治理!”她退後一步,緩緩跪下:“皇兄!從前臣弟也曾請你以大局為重,今日,臣弟為我瑞國千萬子民,再次求你,以天下為先!請即刻召集人馬,共商大計!”
曲斌與沈佑棠也一同單膝跪在太子面前,拱手道:“求太子殿下以天下為先!”
夜涼如水,春寒料峭,周牧宸扶著周牧白雙臂托她起來:“三弟。為兄悔不聽你言。今日之亂,全在於我。能得你不棄,是為兄之幸!”他的眸光從陰霾轉而明朗,沉吟片刻後道:“曲斌,天色一亮,你立即帶人往午陽郡衙署,不,現在立即去郡守府,將郡守請來,就說孤王有要事相商。”
“是!”曲斌從地上一躍而起,臉上已明亮了幾分。幾步走到主屋門口,又回過頭來,神色頗有些古怪。
“怎麼?”周牧宸側身看著他。
“微臣只是想,敏親王邀天下諸侯相助,要共伐殿下,若是他所謂的殿下謀逆的理由不能成呢?”
“曲大人的意思是……如若我們能將那些公諸於眾的罪名消弭於無形,便能撥亂反正!反過來號令群雄,清謀逆,靖國難!”沈佑棠也緩緩的站起身來,兩眼發亮。
“是。”曲斌點頭,“即便無法一蹴而就,至少我們名正,則言順。要諸侯們匡助,也會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