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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了敏親王,他渾身是血,臉色慘白,他的胸口還帶著那柄匕首卻直直的看著我。我還記得我將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纖蕁的聲音抖了一下,“那一瞬間的感覺仿佛一直停留在手上……”
牧白摟緊了她安撫道:“我在這兒,別怕。我一直在這兒,再也不會放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些兇惡的事情。”
冬雨滴滴答答敲在屋檐上,落成一曲寂寥。纖蕁躲在牧白懷裡,睜著大大的眼睛,卻沒有看到一絲亮光。她瑟縮了一下,牧白的懷抱很溫暖,很安全,可以為她抵擋夢境的殘酷,和現實的黑暗。
牧白只當她還陷在噩夢中,一隻手抱著她一隻手捉住她的柔荑放在唇邊親吻,“而且你救了我。”她緩緩的道:“你的這雙手,救了我,救了皇兄,甚至救了全瑞國的黎民百姓。若不是你,這場仗還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多少將士背井離鄉,多少老婦再也迎不回自己的兒子。蕁兒,是你,結束了這殘酷的一切。玄翼軍,赤翼軍,說到底都不過是平凡普通是瑞國人。”
纖蕁不說話,小手覆在牧白的臉頰上,撫摸她柔軟的唇,她高挺的鼻樑,她俊秀的輪廓。
牧白的雙臂虛虛的環在她身上,當她的指尖再次觸碰到她的唇,她吻了吻那染著豆蔻的手指,續而低下頭吻她光潔的額頭。
雨疏風聚,暗香瀰漫,床幃的蔓簾在細風裡搖晃,纖蕁攀著她的肩,慢慢抬起臉,迎上她的吻。
牧白的心裡有些疼,不知不覺的加深了唇齒上的纏綿,手臂越收越緊,纖蕁在她懷裡哼了一聲。
牧白的動作立時緩和下來,溫熱的手掌在她背後輕輕摩挲安撫,親吻她的額發。
半晌,她柔聲道:“睡吧。我護著你。定會與你一世長安。”
纖蕁平靜下來,像貓兒一般哼了哼,蜷在牧白懷裡,終又墜入沉沉夢田。
醒來時牧白已不在身邊,纖蕁自床榻上坐起,摸索著換上前一日準備好的衣裳。
門外的丫頭聽到聲響,進來伺候她梳洗,又送來了早膳,她淡淡用了幾口,吩咐她們退下不必伺候了。
丫頭才退到門口,忽聽睿王妃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丫頭到窗邊望了望天色,恭敬答道:“約莫巳時三刻了。”
纖蕁舉著茶盞的手晃了一晃,冒著茶煙的茶色暈染了指尖。
丫頭驚呼著上前看,她卻道:“無妨。”聲音恍惚縹緲,如長長一嘆。
兩個丫頭互相對望著彼此眼中的疑惑,見王妃揮了揮手,只得又曲身行禮,退出房門。
纖蕁在雲母石鑲嵌的桌案前愣坐一會,起身扶著桌案走了兩步,踢到一張圓椅,發出格的一聲。幸而她走得很慢,也沒有碰傷。
窗外不遠的地方橫來半闕枝葉,枝上停了兩隻雲雀,嘰嘰喳喳的叫喚,不時啄一下淺褐色的羽翎。纖蕁慢慢行步到窗邊,雲雀好奇的側著頭望了望她,約莫覺著她也不會拿它們怎麼著,便繼續梳理著沾了露水的翎毛。
纖蕁半抬著頭,眸中斂著一池水光,雲雀在枝頭嘰聲喧鬧,她望了許久許久,眼裡卻只有一片寂靜的空茫。
微雨凌亂,紛揚在眉間,沿著她精緻如玉的臉滑落下來,一滴一滴,像是落了淚一般。
承謹殿上文武百官分列在玉堂,周牧宸坐在龍椅上,一身白袍游龍冕服,冠上垂下九旒冕簾,聽內官唱喏,百官奏疏。
這一日新皇登基,大肆封賞有功之臣,無論是戰役中勇猛向前的虎賁將士,還是在困潦之時伸出了援手的金賈貴族,都得到了極豐厚的回報,甚至連文安侯周牧嶼,也因著在宮中保護太后和太子周遠譽,論功行賞晉封成了文親王。
唯有立功至偉的睿親王周牧白,尚未加封。
散朝之後,皇帝獨留周牧白去了御書房,內侍送上剛沏好的雲霧,弓著身徐徐退了出去。
熟悉的錦繡山水潑墨橫亘在寬大的桌案之後,那副刺繡著瑞國全境輿圖的鎏金屏風也依舊在從前的地方,周牧宸冕服展展,正擎著茶盞放到唇邊,輕吹了口氣,卻又放下。
“牧白。此番大破敏親王與黎少磬的聯軍,在朝在野,你都居功甚偉。朕想了許久,實在想不出該賞賜什麼才能當得起你的功績。”他皺了皺眉,仿佛委實難決,“你說,你想要什麼?”
“若是什麼都可以……”周牧白安靜的抬眸:“臣弟想求陛下在瑞境廣招名醫,臣弟只想治好內子的眼睛。”
周牧宸神情微怔,萬想不到她提出的是這麼一件事。他的語調略緩,帶了幾分關懷,已不如方才那般高高在上,“睿王妃的眼睛……還是沒有起色嗎?御醫怎麼說?”
“裴太醫已來看過許多次,也配過好些藥,可是一直尋不到那一昧藥引。她的眼睛……最初時還如隔薄霧勉強視物,回京時已然只能看到些許亮光。這幾日,她雖不說,可是我知道……”周牧白的聲音低沉,甚而透出一絲哭意,“我知道,她已經連光亮,都看不到了。”
周牧宸坐在桌案後,原本平靜無波的面上掠過幾分難解與動容。他看著面前如孩子般倔強又無助的牧白,想著這幾年來有多少次,她在千軍萬馬兵臨城下的困境中從未有過一丁點退卻,今日卻為了一個女子,擔心委屈到幾乎要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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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雷都收到啦!謝謝噠!
明天出差,周五應該能回來更新。
第98章 一枕清秋
庭外雨雪紛飛, 又一個冬夜悄然降臨, 書瑤挨坐在床榻雕花的床沿邊, 看著宛如熟睡的思源。
第三日了。
念玉將晚膳拿到廚里熱了一遍, 端過來,低聲勸慰幾句, 書瑤嗯了兩聲,眼光都沒移動半分。念玉嘆了口氣, 將幾個小菜又收進食盒裡, 盒蓋半掩著, 還微微冒出點熱氣。
她倒了一盞茶,走到書瑤身邊, “你好歹喝口水。這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縱是她醒過來,你也得倒下了。”見書瑤接過水,還只是捧著不動, 只得放柔了聲音道:“等她醒來,還要你照顧呢。你這般的, 幾日裡都瘦得削了型, 難不成要招她眼淚麼。”
書瑤聽著, 眼圈便紅了幾分。可她自來慣了隱藏心思,只舉起杯盞抿一口茶,想將心頭那一點酸意按壓下去。
裊裊的茶煙燻著眼睛,杯沿離唇,一滴水珠卻落進了杯里。
念玉嘆了嘆, 陪她守了一會,還無甚可說,拍了拍她的手臂,起身出去了。
走到房門前她抬手掩房門,卻見書瑤背對著一室燈光,消瘦的肩膀微微的顫動。
房門開闔送來一陣分,燭火晃了晃,書瑤看著眼前人,伸手摸了摸錦被下的纖細的手掌。溫暖的,柔軟的。
所以她還活著,她要她好好的活著。從前那麼多日,一直習慣了她在身邊,看她毫無心機的懵懂,看她天真又堅持的守候,看她一點一點闖入自己的心房,她還從未告訴她,她也是喜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