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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她用膳的丫頭們悄悄對望了一眼,王妃向來行止端莊,除了偶爾和王爺逗趣,平日裡何曾有過這般調皮的時候。
纖蕁收回筷箸,勉強又用了半碗粥。
瀟瀟暮雨難得放晴,她想,既然還是沒有消息,今日便往錦鈺宮吧。太后雖然並不十分喜歡她,對牧白的疼愛卻是真心的。
外頭傳來紛亂喧嚷的聲音,纖蕁往門首處顧了一眼,思金上來扶著王妃,對念玉使了個眼色,念玉點點頭,就往外間走。
剛行到門扉處,連接外間的鏤花門就被人大力推開了,思源提著裙子跑進來,臉上揚著大大的歡喜,叫嚷道:“小姐!!!姑爺回來了!!!”
她太歡喜,連“殿下”都忘了稱呼,只依著尋常習慣喊了聲“姑爺”。
“你說什麼?!”纖蕁一怔,又驚又喜。她立即站起身,起得猛了,帶著眼前一陣眩暈。思金忙扶穩了她,纖蕁緩得一緩,才扶著思金的手腕站定。
“姑爺回來了!殿下回來了!!”思源也高興得不得了:“管家說是宮裡派人送回來的,人還沒醒,小糰子小果子都在前堂呢。”
纖蕁聽了便往外走,一壁問道:“什麼叫還沒醒?”
思源搖頭,也是不知。
思金攔著王妃道:“主子今日才剛好些,莫要這時候出去招了風。一會兒小果子小糰子就送殿下回屋了。”
纖蕁此時什麼都顧不上了,只急道:“我此刻就要見著她!”說著拂開她一徑出去。
她只穿了尋常的春日薄衫裙,思金隨手撈過一件披風,忙忙的跟了出去,在廊下追著王妃,將披風給她披上了。
前堂里周牧白沉沉的倚在圈椅中,小果子小糰子左右扶著,見自家王妃出來,忙躬身請安,手裡還托著親王,真是為難。
沈纖蕁見牧白全須全尾的回到了王府,心裡定了些,款款走過來。
宮裡來的幾個小公公都給睿王妃請安,說昨兒個夜裡陛下與睿親王把酒言歡,直飲到天色將明。睿親王不勝酒力,陛下指了寶頂金鞍的五駟座駕,派了一整隊侍衛,送睿親王回府。
所謂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寶頂金鞍、五駟座駕,是王爺及諸侯才有的的制式。宮規森嚴,周牧白只是一介親王,還擔不得五駟金鞍。
沈纖蕁心中思量,面上卻不動聲色。謝過陛下恩典,吩咐管家多拿金銀賞賜,送予幾個小宮人。
宮人們謝了賞,由管家親自領著出府。
沈纖蕁看著他們轉過照壁,才急轉過身,幾步走到牧白身邊,撫著她的面頰道:“殿下。殿下……”
周牧白昏昏沉沉的,英氣的雙眉攢了起來。
纖蕁道:“送殿下回寢殿。”
走出前堂,管家自外邊追了過來,低聲問:“可要請裴小太醫過府為殿下診脈?”
睿王妃搖頭,“陛下親自派人送回來的,這時候請太醫過府,怎麼說得過去。”轉而又鎮靜吩咐道:“多派些人守好門戶,今日任誰來投帖請見,一律都擋了。”
“是。”管家躬身領命而去。
周牧白醒來時看到沈纖蕁就倚在床沿上,一瞬不瞬的望著她。直覺中必然還在夢裡,她眨了眨眼,綻出一抹笑。
直到纖蕁開口:“殿下終於醒了。”聲音有些啞,神情卻是疲倦中帶著深深歡喜的模樣。
她一直望著她。
牧白從錦被中伸出手,捉住纖蕁柔若無骨的小小手掌,是溫熱的。她怔了一下,抬頭道:“我回來了?”
“嗯。”纖蕁應著,鼻子有些酸酸的。
牧白猛然坐起身,定定的看了纖蕁一霎,下一刻已張開手臂將她緊緊摟進懷裡。
“蕁兒。”她道。
“嗯。”
“我回來了。”
“嗯……”纖蕁的聲線裡帶著濃濃的鼻音了。
牧白在她額頭上吻著,唇上發燙,貼著她額上的肌膚,許久都沒放開。
纖蕁的眼中泛起一層水霧,她側過頭,將自己的臉蛋埋進牧白的頸脖里,眼淚大滴大滴的滑過眼角,貼著牧白頸側細嫩的肌膚滲進她的襟口中。
牧白只覺得心口酸酸的,又軟又疼。她撫著她的背後柔聲道:“乖。我回來了。”
她不說還罷,這一說,纖蕁的眼淚更蔓延開來,一聲一聲哭得人心焦。“你怎麼才回來!我每一日每一夜都在等你,你知不知道!”她握著小拳頭捶了她一下,在外頭多日裡端著的冷靜淡漠矜持沉穩全數拋開,哭聲里全是委屈和嬌氣。她揪著她的寢衣,指尖已經用力到發白了還尤未自知。
牧白將她擁在懷裡,聲音里全是寵溺:“是我不好。回來得晚了,惹你擔心惹你生氣。現今我回來了,往後一步也不離開了。再要去哪兒,我們夫妻倆一起去。可好。”
纖蕁嘟著嘴,眼圈紅紅的,臉蛋上驕矜著,神情和小小的周嫿晚撒嬌時一模一樣。
生關死劫前走一圈,周牧白恨不得一直粘在沈纖蕁身上,纖蕁心疼她喝了一夜的酒,叫來丫頭伺候她梳洗用膳。
有下人在,總不好太過分了,牧白消停了些,眸光卻還痴纏在她身上,無論纖蕁走到哪裡,她眼中的光芒便跟著到哪裡。
幾個大丫頭都司空見慣,混不當回事,只笑嘻嘻的偶爾還打趣個一句半句。小丫頭臉皮薄,見著自家殿下兩眼含情的盡瞧著王妃,心裡都暗暗想著,將來也要遇著個一心一意的人,待自己就如殿下待王妃那般才好呢。
用過膳,丫頭們潮水般退出去。牧白歪在榻上,手裡還拉著纖蕁的手,一點一點的在她手心裡畫圈。
春日清寒,纖蕁穿了件桃紅金絲雙繡的夾襖,依在榻沿邊,任由她握著手。
牧白將回京這幾日被困在皇宮的前因後果娓娓講了,一直講到昨日的金盞酒,纖蕁被她握在手心裡的手顫了一下。牧白抬身擁她入懷,一齊倒在榻上,知她後怕,溫熱的掌心由上至下撫著她的背脊,哄了半晌,方問道:“你說皇兄這般安排,是為何意?”
纖蕁倚在她懷裡半凝著眉,思忖良久,才慢慢道:“陛下想要信你,又不得不防著你;雖是防著你,終究還是信了你。”
“你是說,皇兄故意試探我?”牧白環在纖蕁腰上的手臂收緊了些。
貴妃榻不夠寬,倆人都側臥著,疊成兩隻小蝦米。
“許是吧。”纖蕁輕輕一嘆:“陛下費了這許多心思,總是有目的的。想必不用多久,便知端的了。”
因著沈太傅的溘然長逝,雖未能趕著百日祭回來祭拜,次日一早,周牧白還是與沈纖蕁回了沈府。
一路輕裝簡從,只帶了幾個親衛和貼身的丫頭,王府的馬車停在了沈府大門外。親衛散在四周,將行人遠遠驅開。周牧白下了車,回過身親自抱著沈纖蕁下來。
沈琪軒父子兄弟一身素白,只在門裡迎著,彼此見面,都是一番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