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離城還有十里地時,果然遇到瑞軍的探哨, 那兩個小兵看清來人是瑞國服飾, 按例上前盤問, 得知是睿親王,唬得就要下馬叩安。
周牧白阻了他們, 聞知太子已於昨日領著大軍入城, 眉頭又是一皺。
進到曲陽城,早有人飛奔去報太子,又有人領他們進了衙署。曲陽城雖是荼族領地, 畢竟兩國都曾占據過不短時間,建築多受瑞國習俗影響, 衙署也按著瑞國的制式修建。
東宮幕僚與玄翼軍一眾副將都在府堂, 聽聞睿親王到來, 都露出捉摸不定的神色。周牧宸只頓了一頓,就要請人進來。太子少師樊邵芩勸道:“太子殿下昨日方破城而入,曲陽城眼看即可全功,睿親王此時便到,只怕……”他話未全講, 但眾人已明了,唾手可得的功績,誰願與他人坐享,忙紛紛附和。
周牧宸止著他們道:“睿親王豈是這等人!”又問來報的兵吏,睿親王帶了多少人馬,兵吏回答,只十七騎,眾人方才無話。
庭院外邊,周牧白不住的踱來踱去,一身衣袍已染了沿途風塵無數,厲厲西風吹過,一隻寒鴉拍著翅膀驚叫著從樹丫上飛遠,周牧白忽然沉眉咬牙,抬步就往衙署中走去。
周牧宸正從府堂出來,兩人在堂前相見,周牧宸臉上帶了笑,幾步迎上來:“三弟也來了。你怎知我在此?”
周牧白單膝下跪道:“給皇兄請安。臣弟派人往葉郡送信,方知皇兄已帶玄翼軍來曲陽城,臣弟怕其中有變,忙趕來與皇兄會合。”
“哦?有何變數?”周牧宸扶她起來。
牧白道:“半月前,曾有一隊荼族精騎,約莫一萬二千人,縱馬欲犯暨郡,渡過穗河時被衛瑾鵬將軍率眾殲滅,片甲不留。”
“此事我已知曉。”周牧宸笑道:“三弟首戰立功,可喜可賀。”
“皇兄,衛將軍嘗與臣弟言,這一萬二千人多半是荼族先鋒,大軍定是在其後起赴,若是赤翼軍未能將先鋒拿下,便會引來大軍圍城。”周牧白望著太子,神情嚴肅:“如今先鋒軍鎩羽不得歸,依皇兄之見,大軍會往哪裡?”
周牧宸雙眉緊蹙,眼中迅速湧上一層權衡之色。又見牧白接著道:“敢問皇兄,因何忽然引軍往曲陽?”
周牧宸望了少師樊邵芩一眼,樊邵芩上前道:“日前收到探子回報,荼族首領阿拓列病篤,四大部落各自奪權,日逐部落擁立左賢王爾綿,與阿拓列長子爾朱爭位,太子殿下趁曲陽城空虛,領軍奪下此城。”
“攻城時守將幾何?”周牧白沉著道。
樊邵芩一愣,太子道:“我軍衝殺而至,趁曲陽城不備,斬殺守軍三千餘,逃散的約莫也有萬餘之眾。”
“皇兄,你可知曲陽城常駐軍至少有三萬。”
“許是日逐部落抽調人馬助戰奪嫡之位呢!”樊邵芩插話,“奪嫡之位”四字,語氣又重一層。
“許是?”周牧白冷眼看他,“如若不是呢?”
樊邵芩還要說話,周牧宸震道:“夠了!”
樊邵芩只得躬身退開一步,見太子問睿親王:“三弟看為今之計當如何?”
周牧白道:“臣弟只怕此消息是荼族故意放出,引我等上當前來,還望皇兄暫棄曲陽城,立即趕回葉郡。”
“太子殿下!”玄翼軍一個副將上前道:“我等昨日方攻下曲陽,士兵急行疲累,尚未得修整,此時趕回葉郡,只怕事倍功半。”
“且葉郡之外有闊河護城,又有孟想將軍率眾駐守,當是無礙。”樊邵芩也垂手道。
“你當我擔憂的是葉郡麼!”周牧白冷笑,“荼族大軍若攻葉郡還只是緩計,若從穗河直接攻打曲陽,只怕不日就要抵達城外了!太子乃國之儲君,曲陽如若被困,你們誰當得起責任?!”
眾人皆啞口無言,太子環顧諸將,仍見憤憤之色,也明白此時棄城,將士們必定心有不甘。正猶豫間,睿王府一行中有一人越眾而出,太子望去,正是東宮沈大學士的公子,睿王府副典軍沈佑棠。
沈佑棠拱手做了一禮,也不寒暄,立即切入正題:“曲陽城乃荼族補給之地,太子殿下若是難擇,何不令人搜查城中軍營儲備,甚或民宅。若是儲備充實,那一萬多守軍定是被攻敗逃,反之,若倉廩空虛,民宅閒置,那定是早有預謀,逐步退離了。”
周牧宸納他所言,立即令幾個副將帶人查看。
不多時,幾個副將奔走回來,臉色很是難看,其中一人領頭下跪道:“啟稟太子殿下,城中儲備已盡,幾無存糧,民宅雖有民眾出入,但多是老弱婦孺,精壯男丁極少。是微臣不察,求殿下責罰。”
“此時罰你們又有何用,留待陣前殺敵罷!” 周牧宸臉色冷峻,按劍道:“傳孤王號令,立即點兵出城,往葉郡回守,不得有誤!”
“得令!”
一萬騎兵在前,三萬七千步兵在中,最後是三千工事兵,負責押送攻城器械、糧草等重物。五萬大軍拔營出城,浩浩蕩蕩。走得急,營地中留下一地雜亂。
周牧宸與周牧白並肩騎行,東宮二十四衛與睿王府十二衛前後護擁,行不多時,望見前邊一騎疾馳過來,正是周牧白派去打探的沈嵐。
來不及下馬,沈嵐在馬背上急道,三十里外有行軍正往曲陽方向來,煙塵滾滾,看樣子應是荼族大軍。
有人道應立即回曲陽固守,有人道當設伏迎敵,還未有定策,又有探子飛馬回報,荼族大軍不下十萬之眾,儘是馬軍,正全速來襲,很快就要逼到眼前了。
諸將皆驚,太子當機立斷,工事兵立即修築第一道防線,所有人全副披掛上身,陳兵列陣於野。騎兵在前,步兵在後,留一千後備役在左右設伏,若敵軍過得三分之一,立即拉動絆馬索,使其前後牽制。
“敵方雙倍兵力於我軍,且盡為精騎,為以策萬一,還請兩位殿下暫且退守曲陽。此處我等必會堅守。”當先的副將勸道。
前方數里之遙,無數戰馬奔騰,塵土遮天蔽日。周牧宸雙目泛紅,臉上現出殺伐之色,“敵軍奔勞,我師以逸,勝負尚未可知。”他說著抽出長劍,拍馬上前,長聲道:“況孤王為主帥,當與將士共生死!”
周牧白一鞭抽在紫騂馬臀背,緊隨在太子身側。瑞軍將士見兩個皇子一馬當先,精神為之一振,吶喊紛紛,聲動四野。
荼族大軍轉眼殺至,在山野間停駐,兩個驍將橫刀於馬背,身後豎著丈許高的旄旆大旗,也不搠戰,指著瑞軍談說片刻,忽然縱聲大笑,姿態狂妄無比。
沈嵐年輕氣盛,實在忍不得,又仗著藝高人膽大,從身旁弓弩兵手中取過一把強弩,指搭弩弦,眯眼瞄準後力滿射出,箭蔟帶著隱隱的嘯聲在空中廝殺過去,直取敵將面門。
那荼族將領不曾想對方有如此勁手,大吃一驚,忙揮刀格箭。沈嵐師出名門,臂力腕力豈是尋常兵士能及,只見箭蔟雖被稍稍撥開,還是“噗”的一聲釘入了荼族帥旗旗杆,且力透杆木。眾人都盯著那面招展的旗幟,又聽“呼啦啦”一陣輕響,旗杆硬生生被折成兩截,斷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