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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的流蘇還挽著, 一陣寒風透進來, 站在門邊的小丫頭忍不住小聲打了個哈啾。書瑤有些懇求的望了望纖蕁,思源看見了, 走到纖蕁身邊勸道:“小姐, 天太冷了,讓殿下先進來吧。”
纖蕁不看她們,須臾放下手中筆, 吩咐道:“都先下去吧。讓廚房送熱水過來。”
丫頭們行了禮退下去,纖蕁接過書瑤手上的巾帕, 遞到牧白面前, 牧白卻還只是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纖蕁晲她一眼, 見她不動,便抬手將巾帕在她臉上擦了兩下,手上微微使勁,擦得牧白的臉蛋有點疼。她一下子捉住纖蕁的手腕,雙眉都皺了起來, 頗有些冷峻的道:“你因何一聲不吭要回京。”
纖蕁推開她,走到架子旁將巾帕放回銅盆里。牧白追了上來,捉著她手臂固執道:“你可知我尋你尋了多久!”
“尋了多久?”纖蕁不甘示弱的回瞪著她,“不過從清晨到黃昏。”
周牧白張了張嘴,末了咬牙道:“是,只是從清晨到黃昏,但你可知你這般不聲不響的出走我有多擔心!暨郡城外盤山道山石滾落,砸死幾個路人,一整日大雨滂沱,幾乎把郡郊的道路都淹沒。這般冷的天這般大的雨,你怎的可以這般任性!”
“我任性?”沈纖蕁冷笑,“我追尋你,從瑞京到暨郡,從天南到地北,你睿親王說休妻就休妻,而今你只是尋了我半日,便指責我任性。睿親王果然天家貴胄,只許州官放火,哪敢百姓點燈!”
“你!!!”周牧白捏著拳頭氣得臉色發青,盯著她看了一會,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又想到從前的事確是自己理虧,她終是放鬆了拳頭,嘆了口氣道:“你知這並非我本意,之前的事非我本意,今日沖你發火,也非我本意。”她軟下聲音上前拉她的手:“我只是太著急,一整日尋不見你,又聽說外邊出了那麼些事,我擔心你。”
她的手背冰涼,袖子上的水漬還未乾,手心卻是溫熱。
纖蕁看著她狼狽的模樣有些心疼,可想起先前她那般待自己,仗著有傷在身就欺人太甚!若是縱容了這次以後還不知要怎麼樣呢。這般想著,又狠心甩開了她的手。
牧白在她甩開衣袖的瞬間翻轉了手腕,開闔之間輕易的將她簇擁在懷裡,“蕁兒……”她在她耳邊喚道。
纖蕁的臉一下子紅了,面上羞窘,心裡還生著氣。她使勁兒推搡她的手,奈何怎推得開。偏這時丫頭在外邊敲門,揚聲回道熱水送來了。屋子裡的纖蕁心一急,眼淚兒都涌了上來。
“你就會欺負我。”她推著她的手臂哭道。
牧白聽得哭腔,心裡也犯了慌,想著自己一身濕漉漉的,別把人凍著了。隨即放開纖蕁,卻又捨不得,只好站定了護著她,左手還半環在她腰上,右手虛握著半拳,用拇指摩挲著她嬌嫩的臉頰,心疼道,“你莫哭。蕁兒,是我不好。我不該凶你,更不該……嗯……此後,我都聽你的便是。”
纖蕁本只是急出的淚,聽了這話覺著從前的委屈都湧上心頭,實在氣不過,啟唇就在牧白的手背上咬了一下。
牧白“嘶”的叫了一聲,又頓住,只擁在纖蕁細腰上的手緊了一緊。纖蕁鬆開勁,見她手背上立時顯了幾顆淺淺的牙印,臉上不覺又緋紅一片,從小到大,自己何曾這般淘氣過。
不過是仗著她寵她。她心裡知道。
囁嚅一會,牧白偷眼瞧纖蕁,仿佛還在氣著,只好道:“你無事便好。若實在想回京,也待這場雨過,我安排了人,護送你回去。”她說著往門口走兩步,又回身望她,纖蕁還是不理,牧白只得低落的道:“那我先回營了。”
走到門邊,再迴轉身,她望著纖蕁委屈道:“你不留我一留麼。”
纖蕁聽得這話,忍不住嘴角微翹。
牧白見她笑了,又撲回來,摟著她道:“我知道錯了,真心知道錯了。你留我一留吧。你看天都黑了,怎麼好讓我這時候再騎馬回去呢。”
纖蕁在她懷裡擰了擰身,牧白不放手,被纖蕁的青蔥玉指在腰上掐了一下,隔著好幾層衣服,也不疼,她抓緊時機在纖蕁臉蛋上親了一口。
“你可真是!”纖蕁哭笑不得,“越來越紈絝了啊!”
房門開啟,小丫頭打起流蘇,兩個大丫頭抬著水進來,放置在屏風一側,因著天冷,又多備了兩桶熱水,一併搬了進來。牧白好容易握著纖蕁的手,怎麼都捨不得放開,一雙眼睛就像粘在了她身上似的,幾個丫頭看著都吃吃的笑。
纖蕁趁著丫頭們轉身的間隙捏了捏牧白的手,牧白將她的手舉到唇邊,吻了一下。
丫頭們乖覺的告退出去,纖蕁伺候牧白褪了鞋襪,脫下外袍,推著她到屏風後沐浴。
浴桶里蕩漾著溫熱的水,水面上還灑了些花瓣兒。牧白抬起長腿跨入浴桶中,水面波動的聲音從屏風後邊傳了出來。纖蕁還端坐在暖閣中,一陣熱氣蒸騰到臉上,仿佛自己也在浴中般。她略咬著唇,莫名有些熏熏然的羞紅了臉。
半晌整理好,牧白穿著一身乾淨的衣袍走了出來,眉目秀麗,清清爽爽。她的長髮還濕漉,披散在肩上,發梢微微透著水滴。纖蕁呆看她一會,忽然輕聲道:“原來我當真嫁了個女子啊。”
牧白聞言揚了揚眉,纖蕁眼睛彎了彎:“當日手談,你輸了,可不許賴。”
牧白的嘴角便垮了下來:“我不要穿你的衣服。”
“那等回京,新做一身,單給你穿。”纖蕁讓她坐到榻上,拿一張大巾布絞著她的長髮。
牧白扭了扭身子:“為什麼非得要穿那個,我都十餘年沒做過女子裝束了。”
纖蕁的眼睛彎出月牙的弧度,哄她道:“我想看嘛。就一次。只給我一個人看,好不好?”
牧白眼珠子轉了轉,回過頭來望著纖蕁道:“那你給回我一樣事物,我便答應穿給你看。”
纖蕁何等聰明,立時想到她打什麼主意,回絕道:“這是你在棋局上輸給我的。何況,那件事物本就是你要給我的,何必再拿回去。”
牧白急了,緊摟著纖蕁的腰仰頭看她:“我也是一時情急,才寫了那麼一封……一封書信,好王妃,你就賞回我吧。”
纖蕁搖頭道:“我已經收好了。將來什麼時候我若得了不治之症,再把它拿出來,與你兩清。”
牧白臉上變色,定定的看著她,纖蕁不聞她接話,低頭去看,只見她眼圈兒都紅了。
“你這……”纖蕁摸了摸她的臉,牧白緊抿著唇,眼底的一抹眼淚搖晃一下,終是滑了下來,滾燙在手心。纖蕁嘆了口氣道:“我不過這麼一說,你便急成這樣,你可知那時候我的心意。我在檀台上躍下去的時候心裡想,也罷,這樣就不必與你合離,即便魂魄離散,也與你做了一世夫妻。”
“蕁兒。”牧白收緊手臂,纖蕁沒站穩,一下子跌坐在她膝上,她摟緊了她道:“蕁兒,我錯了。再怎樣也不該寫那樣的書信,只是你怎麼能那麼傻,合離是可以挽回的,可你若去了,我拿什麼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