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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帳暖玉生香。原來娶了親,是這樣的感覺。周牧白這般想著,也微紅了臉。“夫人。”她應她一句,放開了手。沈纖蕁抱著錦被半旋過身子,周牧白後知後覺的揉著手臂,枕了一夜,血氣不通,她擰了擰眉,纖蕁隔著被子拉過她手臂,輕輕給她揉著,牧白嘶嘶的咧了下嘴角,纖蕁不禁一笑,牧白看著,也恍然輕笑。
屋外值夜的書瑤和思源聽到聲響,敲了敲門:“王爺王妃可要起來了?奴婢們伺候梳洗。”
牧白讓她們進來伺候,一時碧玥也帶著小丫頭送了熱水來,梳洗罷,又帶著人下去了。書瑤獨留到最後,等眾人都散去,才問道:“一會兒錦鈺宮的璐姑姑來給王爺王妃請安。殿下看早膳是在府里擺還是到宮裡再用?”
“到宮裡陪著父皇母后用吧。依例,今日一早便要去請安的。”
書瑤咬了咬唇,仿佛有話,又不便說的。
牧白看著她,待要相問,只見纖蕁俏臉微紅,先開了口:“我知璐姑姑要來,昨日,喜娘已經與我說過了。”再看書瑤也紅了臉,牧白驀地想起還有一事,大婚前裴冬成也曾略提醒過她的。
窗外已然大亮,下人們陸續開始一天的忙碌,間或有人聲傳來。書瑤告退出去了,隨手關上房門。牧白走到喜帳邊將鴛鴦錦被揭開,床榻中央鋪著一方素白的元帕,一夜的枕墊,已有些褶皺了。她轉頭望向纖蕁,纖蕁沒料到她會突然望過來,羞惱的轉過身去,連耳朵尖都有些紅了。
“昨夜……”牧白臉上也如火燒,微咳一聲:“昨夜我醉了酒,唐突了夫人了。”見纖蕁不答話,只得續道:“一會兒璐姑姑該來問安了,我們……我們先瞞天過海,將這事……嗯,將這事暫且揭過吧!”她說著刺破指尖,在元帕上落了幾滴鮮紅的血跡。沈纖蕁忙拿了張絲絹纏著牧白的手,再看到那艷紅的顏色,忽覺酸意湧上眼角,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竟是為何紅了眼圈。
給皇帝皇后請安時,自然又是各有賞賜,小池子捧著個觴酌刻鏤的彩漆盤跪在跟前,周凜掀開上邊的明黃錦帕,只見裡邊是一枚雕著四爪游龍的玉印,“我瑞朝皇子,自封爵建府,成家立業之日,將授親王符印,以示皇子長成,此後文修武備,望你廣增美德。”周凜如是說。
用過早膳,周凜往承謹殿去了,周牧白小夫妻倆留下來陪皇后說些宮闈趣事。鄭皇后想起沈纖蕁向愛音律,自己年少時也喜調素琴閱書經,與之相談甚是投機。看周牧白在一旁含笑聽著,鄭皇后又說起牧白年幼時在南華門爬樹一事,“皇帝聽聞她從樹上摔下來的時候驚得立時就往泉清宮去了,回來卻與本宮說,這孩子淘氣卻有擔當,他日必成大器。”周牧白本還有些燥的,聽著鄭皇后慈愛的語氣,想起這些年來的恩遇,含笑誠懇道:“兒臣如今長大了,也可為父皇母后分憂了。”鄭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看璐姑姑領著丫鬟端來紅棗蓮子羹,便指著道:“而今你娶得賢良佳妻,可要好好的待人家。一起吃了這碗蓮子羹,早日開枝散葉,延綿宗祀。”
沈纖蕁不曾想牧白也有這般頑皮的時候,有些詫異望她一眼,聽到皇后這般說,牧白也正好望了過來,兩人目光一撞,彼此都紅了臉。
用過蓮子羹,約莫是下朝的時辰了,牧白與纖蕁要去東宮給太子和太子妃見禮,便向鄭皇后告退。出得錦鈺宮,恰遇著周牧笛拾階而上,牧白當先道:“笛兒也來給母后請安麼?今日可是又貪睡了?”周牧笛半仰著頭,看牧白與纖蕁執著手,心中一嘆,又似鬆了口氣般,只向沈纖蕁道:“這便是三哥新娶的嫂嫂吧,牧笛給三皇嫂請安。”說著向牧白扮個鬼臉:“你笑話我,我不給你請安了。”
周牧白笑著搖搖頭,帶著沈纖蕁往東宮去了。
彼時周牧宸剛下了朝,在書房與東宮僚屬言談,聽得內侍稟報睿親王攜新王妃來問安,忙迎了出去,太子妃衛瑾程也抱著東宮長子周遠譽出來與三皇叔施見,小傢伙尚不滿兩歲,在正殿裡搖搖晃晃的學步,看看錦袍玉冠的周牧白,又看看盈盈玉立在她身邊的沈纖蕁,小傢伙咬咬手指,轉身撲進奶娘的懷裡。
眾人無不莞爾。衛瑾程與沈纖蕁又逗著奶聲奶氣的周遠譽說了一會話,宮人來請示擺膳,周牧宸留著小倆口在東宮用了午膳,牧白便與纖蕁辭了出來。太子親送出正殿,牧白想起剛見他時他眉間似有憂色,遂低聲相詢,太子道:“你大婚喜慶中,回去只與弟妹好生相待,朝里的事往後再說罷。”
到得晚間,丫鬟們伺候了梳洗又退了出去,新房裡只剩下周牧白與沈纖蕁。小立鼎中百蘊香繚繚繞繞,纖蕁在鑲邊琉璃鏡前攬著秀髮,鏡子映出她身後不遠處,牧白端坐在桌前,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又待了半晌,牧白起身來到她身邊,纖蕁轉回身,坐在椅上仰望著牧白,今夜無酒,而纖蕁的臉頰又紅了。
只見牧白望著她的眼睛道:“王妃,我有話,與你說。”
第20章 秋水為眸
沈纖蕁微怔,看周牧白不似玩笑,便也正色道:“王爺請說。”
牧白皺著眉,斟酌著開口:“本王有一事……嗯……我有一事,本該在大婚前就與你說明,但此事雖則只在我一人身上,卻又關係著許多人。”
纖蕁想了想今日在宮中所見,問道:“可是與小公主有關?”
牧白搖搖頭:“無關。”
纖蕁看她有躊躇之色,起身拉著她的手道:“既然王爺難開口,便先不必說了。待日後王爺何時想說,纖蕁都願洗耳恭聽。”
牧白望著她,燈影下眉目如畫,只聽她又續道:“王爺只需知道,你我既已成夫妻,今生今世都是夫妻。無論王爺做了什麼,還要做什麼,纖蕁都是你的妻子。”
“纖蕁。”牧白握緊她的手。
沈纖蕁聽著她輕嘆一般的語調喚自己的名,眼中波瀾搖晃,恰如盛著無盡的情意。
嘉期十日,周牧白過得很是悠閒,睿王府建成時日尚短,牧白忙於公務,甚少花心思,沈纖蕁嫁入王府後牧白特意陪她亭台樓閣皆賞玩一番,身後時常跟著安靜的書瑤和嘰嘰喳喳小麻雀似的思源。
大婚時內務府按祖制送去皇家儀架一百二十四台,隊伍直排出十餘里,除去珠寶金銀,古玩玉器,還有近三十台各冊典籍。聘禮送到沈家時沈太傅極是歡喜,於是沈纖蕁的嫁妝除了一般女子的紅妝外也加多了十餘台書籍,其中不乏沈太傅在坊間收得的孤本。周牧白的藏書本就豐富,這下書房裡幾乎四壁皆書卷,小夫妻倆閒暇之餘談古論今,你來我往甚而賭書潑茶,旗鼓相當卻都心下佩服,最後都以一笑了之。
這日周牧白在書房信手翻開一冊舊書,書中滑出一張杏花箋,箋上字跡依依,清雅俊逸,正如多年前那一卷“曲贈知音”的四尺舟。
“思之如晚月,欲寄無從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