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頁
惠理子的糾結和不解,名嘉不關心。原本她派松島去閒院家,也不是為了給惠理子母女當傳聲筒,不過是表明自己的態度罷了。果然,沒過幾日,花山院就又來探望,還帶來了武藏的邀請——家主大人考慮到白哉殿下出征在外,恐怕公主一人寂寞,請公主多多回娘家走動走動。
高調召見了西鄉優,又毫不避諱為惠理子傳遞織田家的情報,名嘉所為,正是對武藏釋放的信號。如今武藏果然如名嘉所料有了行動,松島本以為正中名嘉心意,卻不料自己這位主人機會來了卻又不搭腔,反倒拿起了架子:“如今外面也不太平,我身子日重,不方便走動。多謝父親大人掛念著,不過如今府中祖父大人和姑母俱在,倒也不會悶著。”
想當然,武藏得了回報氣得摔了個杯子。可是如今名嘉占據主動,他想要計劃順利實施,首先得與名嘉溝通好。雖然氣得肝痛,也只能咬碎了一口牙,忍著氣來朽木府探望這個令自己頭痛的女兒。
因銀鈴也住在主宅,出於尊重,名嘉還是先陪著武藏去拜見了一番。
這幾日氣候還算和暖,偶有些起風,也並不甚刺骨。名嘉與武藏並排走著,知道武藏憋了一肚子氣,是以也不打算開口,武藏原本覺得名嘉是有意拿捏自己,但見了女兒腹部高高隆起的樣子,也的確是行動不便。畢竟是寵愛多年的嫡女,雖然如今關係冷淡,也到底還是關心的。
“也快到日子了吧?你沒經過這事,凡事要多聽聽別人的,早做準備為好。”出口的話還是有點生硬,武藏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伊江還在,這種時候合該是做母親的來照看才更加貼心。可如今女兒非但孤身一人,還跟自己離心離德,與娘家關係生疏至此。他作為父親,痛心於父女之間的疏遠,也明知癥結所在,但又不得不繼續錯下去。看見名嘉,他也想關心她,然而父女相見,更多的卻是政治上的博弈和算計,親生骨肉走到這個地步的確是無奈又心痛,但為了家族,實在是不得已。
“多謝父親想著,已著松島預備著了。”武藏已經很久沒有表示過對自己的關心,名嘉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心裡也有些感慨。
在近江別院時,她雖然嘴上說得硬氣,又何嘗不想得到父親的關照?但如今,眼看著武藏的所作所為,也清楚地明白在對方眼中,自己的價值不過是為了家族昌盛而存在,再熱的心也冷了。更何況那句詢問有幾多真心,又有多少是為了接下來的交談而做鋪墊呢?
說著話,一隊人下了迴廊繞過假山,恰起了一陣風,名嘉下意識偏了偏頭,鼻端卻捕捉到一絲不該有的氣味。她敏感地掃視了一圈身邊人,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乳香、沒藥、當歸、丹參,都是散血去淤的。閒院家自配的刀傷藥常用這幾味藥材,方才她微微轉頭的瞬間,聞到的就是這個熟悉的味道。當年習學劍術她也沒少受傷,對止血藥的氣味不陌生,家裡慣常是做成油膏便於塗抹的。此時氣候雖已轉暖,但正式的衣衫層層疊疊,且還是在室外,隔得那麼遠尚能被自己嗅到,代表用量不小,該是傷得很重才是。
自她有孕,她身邊服侍的人連衣料薰香和脂粉都用的小心,且都是些內宅女流,不會是朽木家的人。而閒院家跟著武藏來的都是些貼身侍衛,為怕衝撞,離自己和武藏都很遠,照理就算是他們所用,也不該傳到自己這邊才是。
不動聲色瞟了身邊的武藏一眼,見對方面色紅潤氣色頗好,走路姿勢也龍行虎步,看不出受傷氣虛的樣子,名嘉又不免有些遲疑。
難道是自己多想了?武藏身邊防守甚嚴,本人也身手頗佳,想傷他幾乎不可能,而貼身的侍衛們也俱都訓練有素,平日裡都與武藏寸步不離,按理說也不太可能有對敵的機會,要重傷就更不可能了。
銀鈴知道武藏來意,客氣寒暄了幾句便讓父女倆自去說話。名嘉望著武藏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久未去看望您,不知父親大人身體如何。”方才在銀鈴室內,名嘉仔細分辨了一番,也沒有再嗅到傷藥的味道,便把對武藏的疑心去了大半,此時出言相問,也不過是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測。果見武藏表情坦然,中氣十足,不像身有重傷的模樣,那便是侍衛了。又是為了什麼,讓武藏還要帶負傷的侍衛出門?閒院家又不是無人可用。
在內室坐定,武藏眼見侍女們動作輕便服侍周到,名嘉做派尤甚在閒院家還是宗女時,再聯想她在沙都一事上的態度,不由頭疼。
這個女兒向來有主意,但也不是愛管閒事的人,卻一反常態關心起沙都的事。小女兒與女婿不睦也不是一兩天,織田家門第不低,沙都攏不住夫婿,因聯姻而形成的同盟搖搖欲墜,事到如今,已不是“捨不得”便能夠放任沙都的理由了。
小女兒不中用,但利益同盟卻不能因此破裂,最好的法子便是收個養女嫁過去做側室。以織田家的知情識趣,內宅權利方不致落於外人之手,他日有了子嗣,也還有閒院家的血脈,兩家的聯盟才能維持下去。
本來瞧中了西鄉家的嫡女,名嘉卻又中途插了進來,對西鄉優又是召見又是賞賜,還專門透過侍從向自己傳話,要為西鄉優找個好人家,不是明擺著和自己作對嗎?武藏不相信以名嘉的眼力,會看不出自己的意圖,那麼這樣明著叫板,就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挑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