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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就起床開始沐浴梳妝。按照規矩,元日參謁,御台所是要梳步驟繁雜的垂髮,上大妝的。就算名嘉再三精簡,也不能夠再像婚禮時那般不上粉就見人了。大垂髮的束法是將頂心的一束髮高高束起,兩側鬢髮用髮油做成蓬起的燈籠鬢,腦後的長髮用繪元結結成大辮子垂在身後,再插戴上富麗堂皇的首飾。因為步驟太多,所以為了節省時間,束髮和化妝是同時進行的,當最後一束髮辮結好,負責化妝的女中也已經上好了妝,名嘉對著鏡子照了照,見臉上雖敷了粉,但尚在接受範圍內,只是平日自己多為素顏,上過妝後顯得艷麗一些,也並不算太誇張,就滿意地點了點頭。
被發配別府的油小路昨日才剛剛回府,此刻亦步亦趨伺候在名嘉身側,看上去倒比之前小心了不少。上妝時名嘉要女中儘量少塗些粉,她當時就想說話,又硬是忍了下去,沒敢出聲。名嘉注意到了,心裡稍定。
看來是學了點規矩的。
“請夫人移步換裝,以備清淨儀式。”瀧山夫人的聲音在拉門外響起,名嘉款款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禮服。
色澤艷麗的四層絹衫,配著寬褲,手裡拿著檜扇,外面披唐衣,繡家紋,活像《源氏物語》里的裝扮。這是標準的元日禮裝式樣,也是舉行清淨儀式時的著裝。
朽木氏多年沒有女主人,元日的清淨儀式也形同虛設了很久。作為一年中最重要的大節日,元日禮儀繁難複雜,祝歌的歌詞又晦澀難懂,生手難免要手忙腳亂。瀧山夫人幾日前就給名嘉講過了這些,此時見她舉止從容,對流程和禮儀似乎行雲流水般知之甚詳,就知道一定是私下仔細練習過多遍的。
即使利益上與這位新夫人不是很一致,瀧山夫人也還是得承認,名嘉是個合格的夫人。
清淨儀式結束後,有女中過來傳話,說家主大人已經梳洗完畢駕臨中庭,一群人就開始忙碌著再次為名嘉更衣——元日當天,身為當家主母的御台所要換五套禮裝。
御座間內,白哉已經正襟危坐。他也穿著嶄新的禮裝,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聽見侍女們簇擁著名嘉過來,就稍稍轉過臉看著妻子。
大禮服從內到外有五衣、打衣、表著、唐衣和長尾裳,一層又一層,又帶著繁複的金銀絲刺繡,實在是有些分量,沉得很。因髮型衣飾都力求華美厚重,襯得名嘉的臉顯得格外小,一雙眼睛明亮清澈。
到底是精於武道的,這樣的大衣裳穿著,氣質上還撐得起來,依舊身形窈窕,氣質高華。
白哉眼中就露了些滿意,臉色也溫和了一些。
☆、Episode 27
在白哉下首的蒲團上坐下,夫妻倆相互見禮。白哉一眼就看見顯得格外認真緊張的油小路,看向名嘉的目光就透了點意外出來。
還以為名嘉對自作主張的下屬絕不姑息,看樣子,還是頗念舊情的。
“願夫人年年如意,歲歲吉祥。”
名嘉深深拜伏在面前嶄新的榻榻米上,嘴角含笑,輕聲回應:“願殿下新年吉祥,福運綿長。”
從頭到尾煥然一新的露琪亞也梳妝完畢來到御座間給兄嫂二人拜年,等一會兒他們要在這裡接待御三家和御三卿的客人。以往朽木氏沒有女主人,露琪亞這位小姐又頗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白哉也很少讓她參加那些大場合,故而這也是露琪亞第一次直接參與元日的禮儀。
她的緊張顯而易見。這一點名嘉也充分地理解——畢竟就連熟悉禮儀的自己都會擔心出紕漏,更何況一直被挑揀出身的露琪亞。
她就抽空給露琪亞遞了個安撫的眼神,見原本就身材嬌小的黑髮少女被大禮服加身,襯得身形越發瘦,很有些不堪重負的意思。大約是怕被人笑話自己禮儀欠缺,隔著老遠名嘉都能感覺到露琪亞緊繃的肌肉,見她看過去,也只是勉強沖自己笑了笑,還是緊張得整個人都極其僵硬。
接下來就是眾中臈、御年寄們向家主夫妻賀新年,由瀧山夫人領頭,松島夫人次之,一眾有資格面見家主和夫人的女官齊齊下拜,恭賀新年之禧。
瀧山夫人一低頭,名嘉就眼尖地看到了她發間的飾物。
是一枚南天紋本珊瑚簪,紅艷艷的珊瑚珠仿佛冬日南天結出的累累碩果,看著著實熱鬧,就連打褂上也繡的是南天紋樣。
據傳,南天能驅邪除魔,保佑家宅安寧,是吉祥的好兆頭,也因果實纍纍,被看做是子息繁盛的好彩頭。
她就忍不住看了身旁的白哉一眼,對方也正看過來,兩人的目光相碰,都愣了一秒,不約而同別開了視線。
瀧山夫人這言下之意,也太過明顯了些。
前面有侍衛來報,御三家和御三卿的車轎已經進了大門,名嘉明顯看見露琪亞一個激靈,原本就坐得筆直的身體更加努力地端正了一些,與此同時,她瞥見瀧山夫人有些不屑的眼神。
“聽聞,西條家的元實大人去年開始就身體不適,不知如今怎樣了。也並未聽說報病。”這件事名嘉當然知道,要說如果不是去年西條元實病重,她可能還沒那麼快和白哉成婚呢!
“一直小心保養著,倒是沒再有壞消息。”白哉還是世子時就已經習慣了元日的禮節,所以並不是十分在意,“我原打算不讓他過來的,既然元實大人堅持,想必比去年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