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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礙著夫人的父親去世,下人們不敢太明目張胆歡天喜地,但即將有小主子降生,於宗族而言當然是一件大喜事。瞧家主大人那般寶貝時熙公主,想來夫人這一胎是若君自然皆大歡喜,就算是個姬君,他們只要伺候得宜,也少不了賞。
名嘉正靠著扶手和松島夫人、相模紀枝等貼身女侍說話,廊外一陣急促的腳步,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白哉已經掀簾而入,一貫穩重甚至稱得上有些冷淡的臉上意外掛著一絲焦慮。
見名嘉好端端坐著閒聊,言笑晏晏面色紅潤,男人明顯愣了幾秒,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一樣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露出點哭笑不得的表情來。
“你倒嚇了我一跳。”他就勢坐到名嘉身旁,無意順出了一句話。
“怕您著急,我還特意派人去跟您說一聲。想來是走岔了。”打著回府養胎的旗號本也就是名嘉的推脫之法,怕白哉不清楚內情,聽了消息多想,回了朽木府名嘉就派侍從去番隊了,不過看白哉這個回來的速度,恐怕是剛一收到閒院家送去的消息就匆匆趕回來的,沒見到朽木府的人也有可能。
侍從輕手輕腳給白哉上了茶,便悄悄退了出去,留夫妻二人說話。家主與夫人成婚也有幾年了,他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人也早就明白,家主是有偶爾的溫和,不過那也只是對著夫人,兩位主子平日裡都忙,在家能好好說會兒話的機會也不多,因而有眼色的話,就別在此時礙眼。
當初剛懷時熙時,兩人的關係遠沒有如今這樣親密,白哉事情多,夫妻二人見面都困難。等到大戰結束,做丈夫的匆匆歸家,女兒都出世了,從頭到尾幾乎沒什麼參與感。現在當然不同,雖說武藏剛過世,還沒下葬,他們也不是那麼空閒,但總歸是有了些同進同退、陪伴在側的溫情。
下一代的誕生誠然令人欣喜,但白哉最關心的卻是名嘉的身體狀況。上一次慘烈的分娩讓白哉至今仍然心有餘悸,還是名嘉再三保證自己毫無異樣,只是不想過多摻和瑣事找藉口,他方才相信。
既然身體不便,名嘉又無意深入參與閒院家的後續,在白哉回來之前,她早已進行過一番思量,如今夫妻二人碰頭一商量,白哉雖驚訝於名嘉的果決,卻又不得不承認,這番安排便是他也挑不出半點紕漏。
但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有此一問:“這是你的真心嗎?”為了今天的一切,名嘉付出了多少,恐怕沒人比他更清楚,若按照他們所議,對大局自然無害,而名嘉是否委屈,就不好說了。
名嘉聞言只是一笑:“您是知道我的,從不勉強自己。”
作為正一位的貴族當家,武藏的身後事自然極盡哀榮。已經被立為世子的長康,儘管年幼,也不得不穿上趕製的禮服,被花山院夫人抱著在人前撐門面。幾個女兒女婿承擔了大部分招待賓客的工作,不過大伙兒都知道名嘉有孕,略略寒暄幾句便不多打擾,倒並不太勞累。
閒院家的繼承人這百餘年來一直都是瀞靈庭關注的焦點。從和真世子去世後,圍繞閒院氏的繼承問題層出不窮搞出了多少事。立了一位宗女本就夠引人非議了,結果培養好了卻突然隱居了,千熊頂著“無冕世子”光環長了這許多年,最後卻立了個奶娃娃做少主。
令庭內的世家大為驚奇。
不過有四位家老輔佐,閒院家的女兒們還大多嫁得不錯,只要這位長康少主平安長大,不是個扶不起的庸才,閒院家也還是穩當的。只不過——
能在瀞靈庭的貴族中屹立不倒多年的,誰又少了心眼?幼主還未長成,家老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名嘉政治勢力已成,夫家強勢,自己又在護廷隊擔任高官,在長康長大前的百年,閒院家誰說了算那就不好說了。畢竟,這位“女公子”當年放棄繼承人之位,也不是自願的。
法事過後,高僧親自給武藏的遺體蓋了棺,年幼的長康早已被冗長的儀式拖得不耐煩,就算花山院夫人一直低聲哄著,也不免坐不住地鬧騰起來。
為免人前失儀,須得儘快離席才是。
定信長老便清了清嗓子,當眾宣布今後有關繼承人和輔政家老的安排。在座有一半是閒院氏的各分家及家臣,剩下的則大多是與閒院氏素來交好的世家,幼主太小,家老們為了標榜自己對宗家絕無覬覦,便有意在眾人面前披露一切。
忠清長老對於名嘉萬事甩手不管到底有些不甘,雖說他是下臣,又是外人,不敢明目張胆逼迫名嘉,但抱著些“人前興許不會如此不留情面”的希望,他仍然試探著提了提長康的教養歸屬問題。
本意原是想著,便是名嘉依舊不接茬,至少讓外人瞧瞧,並非他們這些輔政家老有意打壓,而是名嘉殿下不願沾手,也省得有些小人在背後傳些閒話。可未曾想到,名嘉倒一改過去唯恐多管一絲閒事的模樣,沉吟了片刻道:“長老們德高望重,高風亮節,家父也是對幾位閣下信賴有加,故才予以重託。我是晚輩,自然充分尊重和認可家父的安排。不過長老們的顧慮,我也能夠理解。長康年幼,您幾位也有了些春秋,擔心照料不周無可厚非。我們幾個嫁出去的女兒,畢竟還是長康君的姐姐,親自照管恐難允諾,不過出些人手、尋訪些先生卻是該當的。長老們也務要小心保養,閒院家與長康君還都仰賴各位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