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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心裡就惴惴,聽見武藏如此問,惠理子夫人更覺得口中發苦。猶豫半晌,終究捨不得女兒,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解。不過事到如今她也還是不願實話實說,只避重就輕地回答:“織田世子的側室染子懷了身孕,織田家便不讓沙都出來走動了。”
武藏冷冷地瞥了惠理子一眼,不發一言,她在這束陰冷的目光下全身發顫,頭也越來越低,臉頰旁冷汗打濕了鬢髮。
“沙都雖任性,可織田家也……太過分了些。”惠理子聲音乾澀,甚至不敢看武藏一眼,跪伏在地自然也看不見武藏眼中的譏諷,“正室夫人還未有孕,側室就……現在還限制沙都……”
“誰叫她素性跋扈嫉妒呢,織田家有此擔憂也無可厚非。”武藏語氣涼涼的。
惠理子猛地抬頭,滿眼不可置信。
自伊江夫人去世,她受寵日久,把持閒院氏內宅幾十年,武藏又一直未曾續娶,哪怕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側室,但畢竟生育了千熊。曾經,惠理子以為,自己在武藏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分量的,她所出的一雙兒女,也還算得寵。
但是,方才武藏那句冷冰冰、仿佛事不關己的話,讓惠理子如同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她顫抖著望著高坐上方的夫主,男人的目光冷得令她牙齒不受控制地打著顫。
親生女兒在夫家受了委屈,他甚至不問原因,只說是沙都的錯。即便自己已經有意將事態曲解得有利於沙都,武藏也還是不為所動。這種冷淡的態度讓惠理子心中警鈴大作,她知道,這是失寵的前兆。
然而她不明白。即便千熊已經不是閒院氏唯一的男嗣,可長康年紀還小,能不能長大都說不準,其生母阿雪夫人也並不如何有體面,武藏甚至少有見她的時候。而她的一雙兒女已長大,千熊已進了學,沙都也嫁了個好人家,往日也不是不得武藏愛重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
可武藏只說了那一句之外,便再不開口了,氣定神閒地啜著杯中香茗,一雙冷厲的眼卻透過氤氳的霧氣望著無措茫然的惠理子夫人。
冷汗浸透了小衣,黏膩膩、冰涼地貼著後背的皮膚,惠理子卻不敢擦一擦頰邊流下的汗珠。掙扎許久,才沙啞地開口:“沙都畢竟是您的女兒……”
“我並未不認她。”
武藏並不咄咄逼人,但了解他為人的惠理子心中卻越發絕望。
他說並未不認沙都,卻不願為她在夫家出頭,任由織田家磋磨折辱,顯然是已經知道了什麼,自己若再隱瞞,恐怕不止得不到武藏的幫助,還會徹底將他觸怒。
惠理子閉上了眼睛。
☆、Episode 79
名嘉曾考慮過惠理子夫人不會坐以待斃,怎麼也會請武藏給沙都做主。她也想過,無論起因如何,織田家如此做法畢竟是下了閒院氏的面子,只要惠理子對武藏和盤托出,最終沙都也總能重新出門走動的。只是織田政行為可疑,卻是需要好好推敲一番。
沒想到過了兩日,她已把此事放在了一邊,武藏身邊的御年寄花山院夫人卻來了。
花山院夫人在閒院氏服役半生,幾乎算是看著名嘉長大的。這位嫡公主從幼時的千嬌萬寵,到少女時代接過承嗣宗女的重擔,再到幽閉近江,聯姻朽木氏,起起落落從沒有過失態和慌張。如今孕事已顯,可自己進來拜見,名嘉依舊跪坐十分端正,衣飾整齊神色從容,要不是小袖外已經綁腹,完全看不出是個孕婦,跟閒院氏那些夫人們孕中挑三揀四的模樣天壤之別。
心中敬服,行禮時,花山院夫人就越發誠懇:“家主大人惦記著您身懷有孕,白哉殿下又不在府中,特命我過來瞧瞧您。我看您氣色不錯,想來是小世子懂事,並不鬧您。”
花山院並未直奔主題,名嘉也不催,笑吟吟地與她閒話:“還算安生,除了有些精神短,倒沒有別的症候。”
自她出嫁,武藏極少過問自己的狀況,又因出任五番隊隊長及片桐氏一事鬧得極不愉快,名嘉對武藏幾乎情誼全無。如今聽見花山院說是受命過來探望自己,面上不顯,心裡也是冷冷一哂。
即便不會盼著自己出什麼意外,武藏也絕沒有慈愛到關心她孕中會否不適,多半是因織田家的事。
就不知事到如今,他還能對自己說出什麼來。
“前幾日織田夫人壽宴,家主大人公務繁忙也抽不得空,這才聽惠理子夫人說沙都殿下染了風寒。”花山院小心地想著措辭,觀察著名嘉的表情,“您如今身子重,又是去賀過壽的,家主大人自然放心不下。”
“勞父親大人掛念。”名嘉淡淡一哂,語氣涼涼的,“我無事。”
她已經有些猜到武藏要傳什麼話,心中譏諷的同時也微有些詫異。
果然下一句,花山院便狀似無意地引出了今日的來意:“虛圈與現世戰況愈酣,家主大人每日分|身乏術,府里卻又查出一批多犯口舌之徒。”她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主子的陳年舊事也不避諱,捕風捉影散布謠言。如今內宅乃惠理子夫人所轄,卻失察至此,叫流言蜚語傳到外頭去,家主大人也是惱得很,只叫惠理子夫人看好千熊少主,卻不許她去探望沙都殿下了。”
“沙都染了風寒,原是過人之症。”名嘉面色毫無波瀾,像是沒聽明白花山院的話裡有話,望著她的視線卻又像提醒著什麼言下之意一般,花山院待要再細看,名嘉已收回了目光,嘴角還噙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