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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白哉真是意外地會照顧人啊!
她自己都沒發覺嘴角無意識牽了個笑出來,用木叉取了一個糰子嘗了嘗。糯米筋道,豆粉細膩,芝麻炸得香脆,紅豆沙餡料綿軟可口,甜而不膩,比她在近江時吃到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次不是說到近江的唐黍糰子嘛,試著找人做了做,味道還不錯,你們也嘗嘗。”說著就讓女中把點心分了,自己不過留了一匣,相模紀枝聽見名嘉這番話說得含含糊糊,似乎還有故意誤導大家認為這點心是她自己吩咐試做的嫌疑,目光就飛快在名嘉臉上掃了一眼。
端麗精緻的容顏上,有淡淡的愉悅和淺淺的慰然,就是沒有普通女子被丈夫討好之後應有的嬌怯和羞澀。
像是窺破了什麼秘密一樣,紀枝趕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耳中聽見露琪亞小姐稱讚的聲音,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晚上就寢時,名嘉就對白哉說起了露琪亞受命去空座町駐紮的事情。
“下周就動身,拜託我和您說一聲。”一邊鋪床一邊淡笑著交代,名嘉好笑地瞥了白哉一眼,“都是您平時太嚴肅,弄得露琪亞這點事都不敢當面和您說。”
“我聽浮竹說了。”大概被名嘉笑得有點不好意思,白哉板著一張臉解釋,“不過是半徑一靈里的區域,這種程度的任務,沒什麼值得專程說的。”
明明就在意的吧?名嘉看了白哉半晌,笑著搖了搖頭。
夫妻倆又說了些閒話就躺下了,白哉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說了一句:“我在你枕頭下面放了東西。”說完也不等名嘉回話,就自顧自閉上了眼睛。
名嘉被弄得莫名其妙,但是看白哉的模樣明顯是不打算再解釋了,回想剛才他的表情,要說若無其事,倒不如說更像欲蓋彌彰。
帶著疑惑伸手往枕頭下一探,手指碰到一個硬硬的盒子,名嘉又瞟了白哉一眼,見他還是閉著眼睛一副睡著了的模樣,不禁失笑。打開盒蓋,借著床頭的燈,她看清絨墊上整整齊齊放著一個精緻的純金香球,小巧玲瓏,雕花做得很精緻,她一眼看上去就喜歡。側面有一個很隱蔽的扭簧,輕輕一扭,香薰球就從中間打開,裡面空間不算太大,正好放得下兩塊香餅,她佩戴著正合適。
“您不是送了我發梳了嗎?”看白哉明明聽見自己打開盒子的聲音還閉著眼睛裝睡,名嘉不由覺得好笑。
白哉這才稍微睜開眼睛掃了名嘉一眼,像是剛知道她在做什麼似的,英挺的眉微微蹙了下,語氣仍舊漫不經心的樣子:“今天不是你生辰麼。”
她的生日,所以送了個香薰球做禮物,那象牙發梳呢?名嘉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禁笑出了聲。
跟露琪亞的一模一樣,那就只能是女兒節的禮物了唄!
這人,想送個女兒節禮物送就好了,還遮遮掩掩的怕人知道!想到下午送到自己這裡來那堆成山的唐黍糰子,名嘉突然覺得有點感動。
那天和露琪亞說起來的時候,她原本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朽木家頂級名門,點心師傅就有幾十人,她又是當家主母,真的想吃完全可以讓他們去想辦法。但名嘉一貫不是個放縱慾望的人,也不想給僕役留下偏重口腹之慾的印象,加之婚後一直謹小慎微,所以,提起這種近江特產,她真的只是說說罷了。
那天說到這個話題,白哉就回來了,也許是在門外就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內容,但名嘉也並不認為這是什麼不能讓人聽的私密話,聽了也就聽了,之後白哉沒有任何表示和過問,她也沒往心裡去。
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還能專等著放到她生日時才叫膳所台做了送給她,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就算只是象徵性照顧她的情緒,名嘉也覺得十分有心,讓她頗為感激了。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幾個月前那次莫名其妙的冷戰委屈了她,自從搬回臥房住之後,白哉對她的態度又客氣了不少,似乎還更加特意多關注了一些她的生活,很多時候,也會和她說幾句家務瑣事。
仿佛那次尷尬從沒有發生過,仿佛他一直都是這樣認可了她的努力,允許了他們融入彼此的生活。
時至今日,名嘉也不清楚究竟發生過什麼事,讓朽木白哉態度驟然改變之後,又倏地回到原點,甚至對她還多了幾分理解容讓和遷就關照。她隱隱覺得這不是自己應該探究和可以知道的,也就聰明地不多問,聰明地恪守本分。
然而,人畢竟不是木偶,作為接受善意和被照顧心情的那一方,就算對方只是自己相敬如賓的丈夫,名嘉也仍舊從他不善表達的舉動中感受到了些許溫暖。
“我今天過得很開心,謝謝您。”這句話說得有些鄭重,名嘉想到沒出嫁時的日子,有些感慨。
生辰落在女兒節這一日,曾經她千嬌萬寵時的花團錦簇,幽居近江時的冷清慘澹,還有今日,雖不熱鬧,但卻感受到被尊重、被關照的溫暖,在她腦海里交錯。
“能嫁給您,真好啊……”
婚前,圍繞著朽木白哉的種種傳言,她聽過了不知凡幾。規行矩步的貴族當家,違背規定迎娶的平民亡妻,和不顧流言收養的義妹,這一切都讓名嘉對這段婚姻的感情基礎沒有抱任何希望。
與其說出嫁,倒不如說,她將與白哉的婚姻看成了一項需要花費一生智慧來完成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