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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家老聽了訓,已是退到了一旁,阿雪夫人抱著長康跪在床榻邊,另一邊並排跪著惠理子夫人和千熊。
見了病體虛弱的父親和面容悽惶的生母,沙都再也忍耐不住,不顧還有家老在場,便一頭扎進惠理子懷裡哭起來,惠理子為人母親,不好在眾目睽睽下對女兒訴說目下情狀,加上自己心裡也是惶惶然沒什麼底氣,怕得要命,被女兒一哭,自己也忍不住落起了淚,帶得千熊也不知所措地哭起來,房間裡頓時一片哀聲。
瑞穗和名嘉夫妻權作看不到,對哭聲充耳不聞,面不改色地跪坐到後面,幾位家老隱晦地交換著目光。武藏的呼吸又急促了幾分,搭在床邊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他虛弱地咳嗽了幾聲,抬手指了指惠理子,卻沒出聲。方才與家老們交代宗族事務耗費了不少心力,他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堅持到現在全靠一份心力,委實沒有太多精力浪費在無用的勸慰上。
更何況,對於心術不正的惠理子。
花山院夫人就非常適時地上前低聲在惠理子夫人耳邊說了些什麼,據名嘉推測大約用詞也並不是那麼溫柔。很快,惠理子夫人便強自忍耐了驚慌和悲傷,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淚,還安撫了兒女的情緒,只是這個過程中,她卻始終沒敢抬頭看病榻上的武藏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狀況是名嘉早就預料到的。
幼主太小,無法支撐一族責任,她是嫡女,又是宗女,嫁的最好,武藏必然會想要她多出力輔佐幼主。
但是名嘉是不會答應的。
☆、Episode 132
房內漸漸安靜下來,武藏重重喘了幾口氣,半靠著床頭,聲音虛浮:“我的身體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父親大人……”沙都帶了哭腔的聲音一起,就被惠理子夫人用力按住,武藏費力地擺了擺手,這種時候倒是多了些包容的模樣:“人遲早都要有這麼一天,我年紀到了,自然也免不了。你也不要害怕,總歸要把你們的事情也安排好的。”
“方才,我已與家老們分說清楚,立長康為世子。”一句話讓沙都如遭雷擊,反倒忘記了方才的悲痛,只顧得震驚。她呆愣愣地望著病床上的父親,又遲鈍地回頭看了看身旁的生母和幼弟,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與惠理子一樣,從千熊出世起,沙都便理所當然認為閒院氏的未來該是他們這一系的,就算曾經長康讓她短暫地有過一段時間不安,但畢竟只是猶疑,並未落到實處。如今被病入膏肓的父親在眾人面前直接宣判,沙都只有巨大的不真實感。
甚至沒顧上想這個決定會給她的未來帶來多大的影響。
同樣震驚的還有阿雪夫人。
她雖然生育了一個若君,但孩子自打出生就是乳娘在照顧,一應起居都有花山院夫人總攬,定期報給武藏知道。阿雪夫人儘管是生母,但與長康相處的時間著實有限。她沒什麼見識,膽小怕事,當日生產也是驚嚇所致早產,很是費了一番力氣。以她的出身眼界,前面又有大權在握的惠理子夫人與年歲占優勢的千熊,哪裡想過世子這樣的事情會落在長康頭上?最好的期望也不過是兒子能平安長大,讓她晚年能安心地禮佛便足夠了。
驀然被宗主在人前定下繼承人身份,阿雪夫人的表情呆得像只青蛙。
將兩個側室的模樣看在眼裡,家老們若有所思。
宗主所料不錯,不管兩位少主如何,他們的生母眼界的確不夠,也難怪宗主不放心幼子的成長。男兒長於如此婦人之手,他日豈能有擔當一族之魄力?也難為宗主大人天不假年,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原本還對武藏的安排有些犯嘀咕的家老們,這下反倒覺出好來,又都不動聲色地瞟了眼端端正正跪坐在後排的名嘉,紛紛心照不宣地垂下了眼睛。
沒有管下面人五花八門的小心思,武藏接著說了下去:“我如今只兩個兒子,以千熊的資質,恐難勝任閒院氏家督的重責。子不教,父之過,沒能培養出優秀的繼承人,是我這個做父親的過失。但宗族茲事體大,我不能拿一族未來冒險,長康年幼,天資如何,我也看不到了,只能仰仗各位家老栽培輔佐,待我身後,由花山院夫人照管起居生活。”
說著又望了望並排正坐的三個女兒,道:“如今你們姐妹們都嫁作人|妻,我做父親的,希望你們夫妻和睦,今後子女雙全,平安健康。從此以往,閒院氏的興衰榮辱落於你們幼弟一人肩上,你們幾個做姐姐的,為父不強求,但若有餘裕,也希望你們能姐妹兄弟相互扶持關照,莫要墮了閒院氏千年的聲望。”
“無論如何,要記得,未來的閒院家主是你們的親弟弟,你們身為閒院氏的女兒,武家的公主,永遠要保有自信,直面一切,勿要畏懼,方能從容。”說話的同時,目光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瞥了織田政一眼。
瑞穗和名嘉都知道,這後一段話,是專門為沙都所說了。畢竟,也只有沙都在織田家的處境不樂觀了一些,瑞穗和名嘉都不存在這個擔憂。
強撐著安排了家宅內外,武藏幾乎是立刻便又昏睡過去。眾人沉默地依次退出臥房,心裡知道,這位強硬一生的宗主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花山院夫人已為眾人安排了膳食和寢屋,這當口兒,大傢伙兒自然誰也沒有提要離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