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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病的源頭已經查清,也十分符合名嘉的願望,只是阿萬的個人行為。可能將忠長與阿萬聯繫起來的阿富也已經在昨晚的混亂中殞命。人證已失,只剩下伊勢谷孝信手中的私帳和忠長為阿富所辦的那張落籍文書可為物證。
可是這兩樣,都是名嘉所接觸不到的領域。
如果四十六室收到這樣的證據,以如今的事態,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但這種似是而非的佐證,也只能說明忠長與孝信有所來往,死罪想來不至於,再多的,名嘉也沒有把握。
說到底,這都是四十六室的權限,她已經竭盡全力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做了能做的一切,更多插手,就有違原則,她就是再想幫忙,也不能失去自己的立場。
晚間回府時,白哉竟然已經先一步到家了。早上的隊首會議結束後,名嘉還以為他接了那麼重的任務,該比前段日子更忙碌才對,不想竟然還能見白哉這麼早回來,臉上不由有些訝異。
“您辛苦了。”不知道是不是名嘉錯覺,總覺得白哉看著自己的目光有些探究,她因為忠長的事心裡有鬼,不免心虛,也就不提外面的事。
白哉看著妻子,等了一會兒,見她始終沒有問他有關文書的事情,猶豫了片刻,還是什麼也沒說。
用過晚膳,白哉罕見地沒有去書房,而是早早就回了臥房,名嘉更衣過後看見白哉坐在床邊看書,不由納悶。
聽見她開門的聲音,白哉從書頁中抬起頭來,對名嘉招了招手,順手將書合上放到了一邊,名嘉一怔,從善如流地坐到了他身邊。
侍從們就十分知趣地魚貫退出了房間。
骨節分明的手將一張薄薄的紙推到名嘉面前,她狐疑地接過來展開,面色頓時一變。
那是片桐忠長為阿富所寫的落籍書。
名嘉張口結舌,望進白哉一雙墨玉般深沉的眼裡,竟頭暈目眩,看不清裡面的情緒。
“這是……”她勉強開口,感覺喉嚨干啞,呼吸急促,難堪和羞恥令她的手都在發抖。
白哉看著名嘉緊張的神情,低低嘆了一聲,握了握她的手,覺察到她指尖冰涼,手心裡滿是冷汗。
“這種事,你為什麼不來問我?”
“如果我今天不拿給你看,你準備怎麼辦?”
名嘉本以為白哉是發現了忠長做的蠢事,拿了落籍書來質問自己的,結果聽著對方的話似乎又不是那個意思,一時不明白,只拿一雙懵懂的眼盯著丈夫,滿臉忪怔。
白哉見她難得露出這種有點傻乎乎的表情,本來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也沒了脾氣,甚至覺得有點好笑起來。
他就又重複了一遍:“那晚,忠長大人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吧?你為什麼不找我幫忙?”
“您……”名嘉被問得無言以對,神色古怪地看著白哉,“我以為您根本不會管這種事。”連露琪亞都沒享受到這個男人的破例對待,名嘉壓根就沒指望過白哉能對這種甚至稱得上“徇私枉法”的行為有所寬容。按照她對白哉的了解,若認為忠長無辜,也該由四十六室赦免,若忠長當真有所牽連,就更應該伏法認罪,在證據上動手腳的事,有違這個男人一貫的原則和驕傲,故而名嘉根本沒嘗試去求他。
“您最重規矩,一向堅守原則和立場的,連露琪亞都不能例外,何況表兄。”既然話已說開,名嘉也沒甚好顧慮的,便坦陳相告,“他再混帳,畢竟是我的親人,一時糊塗,罪不至死。但我是我,您是朽木氏的宗主,怎好行偏頗之舉?不能給您添麻煩……”
“你是覺得,我不會答應行這個方便,不會幫忠長大人吧?”白哉打斷了名嘉的話,語氣有點硬,“你都沒問過我,就覺得我會拒絕你,是不是?”
沉默片刻,名嘉還是頂著白哉逼人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她何嘗沒想過去試著求他,畢竟六番隊負責抄檢文書,銷毀一份小小的落籍書,對他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但是想到這個男人一貫的行事和性情,自尊讓名嘉無法開口,也怯於嘗試。
她不知道,如果鼓足勇氣的請求被輕易拒絕,她還能不能繼續自欺欺人,他們是令人艷羨的恩愛夫妻,還能不能心無芥蒂坦然地面對這樣的白哉。
分明已經能夠預見失敗,何必自取其辱?
在孝信的書房發現私帳和這份文書時,白哉瞬間就明白了忠長那日的來意,以及名嘉之後反常表現的原因。
緊接著聽說了那個叫阿富的藝妓企圖趁亂逃走結果被殺一事,他就更明白了名嘉的意圖。
這麼大的事,妻子卻半點口風不漏,這的確讓白哉不快,但這種不快並非來自於忠長所惹的麻煩,以及這件事被爆出會對朽木氏產生的影響。
他不高興,僅僅是因為名嘉的隱瞞。
她分明無法獨自妥善解決這件事,需要求助於他,但卻硬是一個字沒提,而且看樣子也根本就不打算請他幫忙。露琪亞一事,名嘉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可是現在她的親人出事,她就當他外人一般不存在,甚至說都不說一聲,這種隱隱被排斥的感受才是讓白哉最不快的地方。
而今,聽見名嘉承認他的猜測,是覺得他會拒絕幫她才幹脆不說,白哉心裡無可抑制地湧上了一陣空落落的憐惜,還不可避免有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