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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政已經和沙都成婚,名正言順稱呼兩人為“姐夫”,他行止溫雅,頗易叫人親近,南條義仲和由良賴親又有靠攏之意,沒多久便相談甚歡。
“在下還在信濃時便聽聞白哉殿下與名嘉公主訂婚的喜訊,真是恭喜了。說起來,還是當年迎親時匆匆見過名嘉公主一面,拙荊也曾多次感嘆遠嫁信濃,與親人分離頗為想念。如今回來了,親戚間正能夠親近起來,也好讓孩子們多與名嘉公主學一學。”南條義仲娶的是名嘉的庶長姐瑞穗,二人育有兩女一子,雖有幾位側室,但瑞穗為人穩重,多年來行事妥帖,與義仲倒彼此敬重。
由良賴親聞言不禁有些羨慕:“義仲大人兒女雙全,是有福之人。”他與妻子純惠成婚時,由良氏還只是備前名門梶原氏的寄親,不過一般貴族而已。成婚多年純惠也無所出,母親數度提出要他納側,妻子賢惠不曾說什麼,他自己卻攝於妻家顯赫怕得罪閒院家,一概都推了。如今人到中年還膝下尤空,見姐夫南條義仲子女雙全,自然是羨慕的。
義仲和織田都明白他話中含義,又不好評價,只得泛泛安慰,白哉漫不經心地聽了一耳朵,心下頗有些不以為然。
分明是賴親拒絕納側,但世人都說是純惠夫人跋扈善妒才使得由良氏至今無嗣,很有些抨擊閒院氏女子教養的意思。在白哉看來,身為家督,若真想做成一件事,豈是妻子不願就能攔住的?自己存著小心思,卻叫女子替自己背了惡名,不是君子所為。故而對由良賴親的評價不是很高。
賴親大約也覺得自己在公眾場合談及子嗣問題不大妥當,便沒有再說,轉而詢問起義仲的幾個子女來。義仲的兒子還小,兩個嫡女卻都已經到了議婚的年紀,今次也跟著瑞穗來觀禮,遂道:“隨拙荊一道去向名嘉公主見禮了。到底是她們姨母,若能學得公主一二分氣度,我日後也不愁她們婚嫁之事。”
“義仲大人自謙。”織田政順口笑道,“不過名嘉公主風姿卓越,白哉殿下著實令人羨慕。”
話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片刻,一抬頭,望見旁邊朽木當家一雙冷淡的眼,素來波瀾不驚的面容都透了絲訝然出來。
義仲和賴親也覺得織田政此言有些逾越。莫說名嘉已經和白哉訂婚了,就算沒有,他作為妹夫,如此評價妻姐也不免顯得輕浮。瞟到朽木白哉似乎也有些意外,冷淡英俊的臉龐飛快閃過一絲訝異,兩人不約而同端起面前的酒盞佯作沒聽到。
自知失言,織田政頓時出了一背冷汗。沒想到得知訂婚消息以來心裡隱隱產生的念頭,就被他在酒桌上不留神溜了出來,緊張得險些失手打翻了酒盞。見白哉的詫異雖然稍縱即逝,但一雙凌厲的眼不怒自威,掃過來的目光都仿佛帶著冰碴一樣,更是深深後悔起來。
若是被誤會了什麼,豈不是壞了清譽?因而只好訕笑著補救:“在下之意,是說二位乃天作之合,令人艷羨。”
還是有那麼點歧義……
織田政臉一紅,還待要解釋,白哉已冷冷打斷:“承閣下吉言。”語畢一副謝絕交談的模樣,語句中的冰冷顯而易見,織田政立刻閉嘴,再不敢多言。
名嘉開宴入席就覺得對面總有幾道若有似無跟隨著自己的目光。不好光明正大往男賓席上看,借著與人寒暄交談的空檔快速瞄了幾眼,卻見織田政目光閃爍,兩個姐夫眼帶探究,雖不致盯著女賓席看個沒完,也很明顯能感覺就是在看自己。而席次最靠前的朽木當家則一如既往正襟危坐,眼神在與和子夫人同行的露琪亞身上掃了一圈之後便自然地收回,名嘉不確定是否有短暫的一瞬間,他看向了自己。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動聲色地往兩個庶姐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兩人似乎沒發覺對面的異樣,正兀自低聲說著私房話,沙都則與出閣前就交好的幾位小姐閒談,也未有異動,更是疑惑起來。
似乎,導致幾位連襟反常表現的根源是自己?可她今天都還沒見過任何一位男賓呢!
又在心裡默默回顧了一遍,自認今日的行止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名嘉也顧不上想幾個姐夫妹夫究竟緣何如此這般。如果說方才在會客間的表現是為了堵眾位夫人小姐中可能產生的閒話,那麼現在,她的行為無論是否願意,都將被朽木白哉盡收眼底。既然下了大功夫揣摩拿捏對待朽木露琪亞的態度,那麼名嘉自然也不想讓自己辛苦白費。
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再要讓對方對自己印象不佳,那也是無能為力的事。人事已盡,便看天命吧!
就算目光再隱秘,畢竟男女賓兩席正對,名嘉能短暫幾眼看到對面,那麼白哉自然也能看見她的表情。最初,很明顯可以看出她是感覺到異樣的,短暫思考過後便迅速放棄了深究,此後依舊從容以對,一如既往,便是心懷疑惑也不再有任何目光投過來。
她這邊舉止自然,態度坦蕩,絲毫不受旁人影響,這份從容大氣倒讓白哉更為滿意了一些。織田政那番話,雖然知道與名嘉無甚關係,聽來也不免擔心她是否舉止不慎,現下看來,是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藝人在場中表演歌舞和雜耍,僕役撤了餐桌又奉上茶湯,白哉離席更衣,未幾,名嘉就聽見女賓這裡一陣嘈雜。
順著聲音看過去,似乎是加賀家的小姐不慎碰翻了茶碗,潑髒了一旁松平家小姐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