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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著孩子的間隙,她抽空看了看坐在旁邊的嫡妹。
以往名嘉待人總是十分客氣的,與自己雖然投契,但似乎也並無多少親密可言,坐在那裡給人的感覺頗有些疏遠,多少與她那位高矜驕傲的夫君如出一轍。但幾月不見,如今再看,卻覺得名嘉高華依舊,氣質卻親近了不少,就連嘴角的笑容也似乎多了些真心。
可見過得不錯。
這個妹妹幼年開始接受繼承人的教育,一路命途多舛,嫁到朽木家又沒有過幾天舒坦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子嗣,還美中不足是個姬君。在瑞穗看來,還不如個普通貴族家族的千金活得自在,可這麼難的一條路,偏生讓名嘉走了下來,而且似乎還越來越順。
沒有家主的首肯,時熙的滿月如何能大張旗鼓?而能讓朽木白哉如此重視,除了對女兒的疼愛,瑞穗不相信其中沒有白哉對名嘉的愛重。
姐妹倆又坐著說了會兒話,懷中的時熙就開始犯困。小心地將襁褓交給乳母抱了下去,名嘉這才正色看向瑞穗。
“沙都的事,前段時間我騰不開手,也沒管過,如今可又有什麼消息傳出來?”
閒院氏對沙都的態度,一度也讓瑞穗有些疑惑。她出嫁早,與下面的弟妹們都沒什麼交集,若不是後來與名嘉相處得契,的確也不想管那些閒事。但沙都畢竟有千熊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武藏對惠理子一系的優待瑞穗也早有耳聞,所以閒院家的沉默也讓瑞穗頗有些警惕。
她不缺乏智慧,細細想一遍就大概能猜到武藏的想法了。
心裡不是沒有淒涼,不過她一個庶女,又出嫁多年,要不是在夫家還算得力,丈夫又任了家主,恐怕武藏也不會多關照自己一下。因而也非常有自知之明,不去干涉武藏的決定。
現在名嘉問起,瑞穗就知道,她是要出手了。
與名嘉接觸時間雖然不長,但這個嫡妹的個性,瑞穗自認還是了解幾分的。
幼年開始培養的家族榮譽感和責任感令這個驕傲的嫡女並不能完全拋開娘家的一切。但武藏重男輕女,一有了男性繼承人立刻就要名嘉出嫁,這種行為就連自己都覺得心寒,更遑論心高氣傲的名嘉。然而兩個弟弟都年幼,日後選誰繼位閒院家都必然青黃不接,沒有出嫁姐妹的支持,難成大器,所以武藏對名嘉,是又要用,又要防。以名嘉的眼界手腕,豈能乖乖受制於人?
父親和嫡妹鬥法,自己是要站在哪個立場上?
這個問題毋庸置疑——父親自然是以閒院氏為重,而自己卻是站在夫家南條氏的立場,父親未必會顧著自己。以名嘉今時今日的手段地位,又品格尊貴,與自己的關係一貫融洽,看名嘉對沙都這件事的態度就知道,她對於兄弟姐妹的處境,仍舊保留著宗女時代的責任感。
自己選哪邊,還用猶豫嗎?
“聽說惠理子夫人抱病,已經移居西丸休養了。”知道名嘉問的事什麼,瑞穗輕輕笑了笑,意有所指。連親生母親都抱病不管事,沙都的境況便不用再問。
名嘉聞言,也就瞭然地笑了笑。
和聰明人講話,總是很省事的。
“我也不同大姐客氣了。”她便單刀直入,“聽說水無瀨大納言中信之女與茜姬乃閨中密友,我有處溫泉別院,如今天氣和暖,正適合辦宴會。想請大姐出面,給鶴姬張羅幾個玩伴。”茜姬是三條院中納言吉里的次女,被瑞穗夫妻收為養女,嫁給了劍道世家大友氏的世子,鶴姬卻是瑞穗的嫡長女。
聽聞這位水無瀨家的閨秀曾在王殿做過典侍,容貌端麗且精通歌道,被稱為靈王宮第一才女。她的父親官至大納言,是有名的公家卿貴。可惜她是庶出,年紀漸長又不願入侍,如今公家式微,水無瀨家子嗣眾多,中信嫡子庶子加起來足有十九名,更別提膝下女兒。她離開王宮也嫁不了多好的人家,瀞靈庭顯赫的世家卻又不屑娶公家庶女,頗有些不上不下。
養女乃公家貴女,瑞穗要與水無瀨家的小姐對話,自然是比名嘉容易些。不過……
“這位水無瀨小姐……不願入侍靈王。”連靈王的女御都不願做,恐怕是不甘於做武家側室的。
“大姐想到哪裡去了?”名嘉失笑,“父親要收西鄉優做養女,我攔了,如今怎麼可能自己找一個分寵的給沙都?”若要以美色幫助沙都鞏固地位,她也不會費這麼大週摺了。說句不好聽的,以水無瀨美津的才華氣度,要是真的做了織田政的側室,沙都將永無出頭之日,還不如讓閒院武藏收養了西鄉優納了合適。況且,名嘉也不認為要維護一個人的地位,僅僅靠美色便能成的。
“我們閒院家的女兒,既做了正室,便不能失了地位,引狼入室的事情,我不會做。”瑞穗也知道自己想差了,不禁有點赧然,定了定神才道:“只是擔心美津小姐心高氣傲,不肯屈就。”
而對此,名嘉卻似乎信心滿滿:“大姐只管去請吧,她八成是願意的。”
既然不想入侍靈王,連女御之位都看不上眼,這位美津小姐的眼界自然不局限於內宅男女的爭風吃醋上。可公家勢弱,就連攝家地位都岌岌可危,生活捉襟見肘,原本就不甚寬裕的水無瀨家又男嗣眾多,可想而知她在家中的處境。在王殿做典侍的經歷讓水無瀨美津聲名遠播,卻至今也沒有定親,想必也是因求娶的人家都不甚滿意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