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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上名嘉獨闢蹊徑未著新娘妝,這會兒又坦坦然然素顏以對,秀麗的容貌一覽無餘,令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一些,明亮的雙眼隱約含著一絲溫和的笑意,令人覺得非常舒服。
“你怎麼親自鋪床?你的侍女呢?”頗有點沒話找話地問道,對坐的兩人其實都覺得有點微妙的尷尬。三日婚儀已成,他們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雖說彼此也見過幾面,但猛然要生活在一起,還是覺得有些不大習慣。
名嘉也感覺到了,臉上忍不住有點發燙,她強忍住不好意思,儘量讓自己看上去與平時無異,卻不知道多少有些閃爍的目光到底還是出賣了她:“我閒著也無事……”
話一出口頓覺有點糟糕。
新婚夜說自己“閒著無事”,這意思怎麼聽也有點不對勁。
她臉上就不可避免閃過了一絲懊惱。
白哉看見了,不知怎麼心裡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之前幾次見閒院名嘉,她都從來一副從容不迫、遊刃有餘的模樣,就連笑容的弧度都像訓練有素般分毫不差,正是最標準的貴族千金做派,優雅倒是優雅,多少都缺了絲人氣。這樁婚事,是最典型不過的政治婚姻,他對於兩人之間有多少感情這種事甚至沒有過期待。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想給予妻子他能夠給予的最大尊重的,想她一個人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面上再端得住,大約也免不了有些緊張。
他不由放緩了語氣:“明天你見了總管,以後有什麼事吩咐他便是。”
名嘉詫異的挑了挑眉。
她知道朽木白哉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但是也並不認為對方是個多麼溫和體貼的人。幾次見面,白哉給她的印象和眾人口中所說的那個克己復禮、高矜驕傲的形象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所以她也理所當然認為,自己那點不適和緊張,白哉並不會放在心上。
畢竟他娶她來是為了掌家理事、操持內務的,並不是為著呵護愛惜她。
卻沒想到這個人倒還算有心,雖然說話方式委婉了些,但還是看得出維護關切之意的。
人人都說朽木當家品性高潔,的確有道理。對著政治聯姻的對象尚能體諒其心情,如今名嘉倒有些慶幸自己是嫁到朽木氏的——雖然管中窺豹也知朽木夫人不好做,但幸而作為夫君的那位是個好人。
☆、Episode 18
“是,我知道了。”這麼想著,名嘉就順從地應了一聲,微微笑了笑。因胡思亂想而略微緊張的心情奇異地平復了下來,她又恢復了那個從容優雅的姿態。
她可沒有忘記,自己這樁婚事並不是源自任何感情基礎,而是利益交換。不能顯示出自己與眾不同的價值,又怎能經營好這樣的婚姻?當事另一方已經表現了足夠的善意,她沒有多餘的工夫傷春悲秋讓自己太過軟弱。
“我不好離開房間,遣人去看過了露琪亞小姐,牧野尚侍說已休息了。”斟酌著語氣,名嘉表情溫和,目光卻始終觀察著白哉的反應,見他在聽見“露琪亞小姐”幾個字的時候眼底略有詫異,心下鬆了口氣。
他們成婚,她就是朽木露琪亞的嫂子,是不必再對露琪亞用敬語的。她故意沿用了敬稱,白哉的表情至少說明,在對方心目中,應該還是對自己滿意的,認同她作為長嫂的身份。
她就微垂了頭,露出一個略帶赧然的笑意:“我想,這三天以來恐怕露琪亞也累壞了。”餘光瞄見白哉的眼中就現出了深深的滿意。
幾句話說完,兩人一時都沒再出聲,燈火搖曳的光將兩人的身影映在屏風上,名嘉一錯眼,正看見兩個晃動的人影在屏風上不斷靠近又拉遠,就暗暗地深吸了口氣,面上儘量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您明日還要去番隊吧?”儘管硬著頭皮做了無數次心理建設,但是真正開口的時候名嘉還是覺得自己聲音有點抖,“天色不早了,不知您……”
“哦,歇了吧。”另一方的臉色倒一如既往地沒表情,名嘉也不敢盯著他看,只聽見白哉沉穩的聲音毫無波動。遂趕忙應了一聲,待對方熄了燈躺下,她才也滅了自己床頭的燈盞,輕手輕腳掀起被角,儘量悄無聲息地睡下。
從來都是獨自就寢,身邊猛然多了一個人的呼吸和體溫,就算再有覺悟,名嘉也畢竟是個姑娘。方才有事做還不覺得,如今萬籟俱寂,她就不自覺想起了出嫁前一天乳娘油小路塞給她的那本畫冊。
被自己飄遠的思維給嚇了一跳,名嘉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說不擔心是假的。
明知道朽木白哉鍾情亡妻的事實,她原本從內心裡也沒有奢望過什麼愛意。但是一個徒有虛名的“朽木夫人”卻不是她嫁過來的目的,因而不管兩人之間到底有沒有夫妻感情,面上總還是要過得去的。
只是她自己雖然拿這種事當任務,卻也不能說出來,更不能由她主動提。
等待的過程是最為煎熬的。
名嘉的內心有掙扎,白哉又何嘗沒有?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段婚姻的意義,也沒有人比他更知道為此所應該付出和交換的是什麼。
祖父說,婚姻與愛情從不是不可分割,但也許他就是個非常貪心的人,直到訂婚以前,他其實對這種說法都有些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