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這樣戰事當前、人心惶惶的時候,就連一貫附庸風雅的貴族夫人們也沒心思辦宴會串門子了,加上名嘉又有孕在身,更是清靜。她閒了幾日,大總管里見清光來報,有一位西鄉大人到訪,欲拜見名嘉。
名嘉在腦中回想半日,也不曾記起自己有姓“西鄉”的熟人,瀞靈庭數得上名號的貴族中也沒有這個姓氏。平素上門求見的倒也有她不熟悉的,但大多是找白哉,還是頭一次遇到外面的武士指名道姓來見自己。里見清光瞧她似有些困惑,便垂低了頭,略略提醒:“那位大人自稱,是夫人您的母家親眷。”
片桐雄謙一生有兩男三女,只有嫡長子長信和名嘉的母親伊江夫人是正室典子夫人所出,餘下一子二女均為側室所生。當年片桐氏與閒院宗家關係還親近時,那位庶出的次子便被安排到播磨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多年來雖甚少回本家,但逢年過節也不忘走往,情分倒不錯。另兩位庶女則先後遠嫁,夫家都是當地口碑不錯的貴族,因路途遙遠,與本家來往並不多。
名嘉自小與片桐氏親近,這幾位舅父姨母的消息也多少知道一些。當年外祖父最小的女兒貴江嫁去了紀伊,夫家紀伊守寄子宮田氏,婚後卻只育有一女名敦子,嫁給了當地頗有聲望的武家名門西鄉氏,便是今日上門拜訪的這位西鄉慶家大人了。
要說這位貴江夫人,名嘉連見都沒見過,更別說她的兒女親家。雖則西鄉慶家已經儘量簡潔地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與名嘉的關係,她也很難將面前這個從未謀面的武士與自己的親眷劃上等號。
不過名嘉何等見識。世家大族總有些拉拉雜雜的拐角親戚,當家多少年都不一定能認全,故而她也不覺得有什麼。況且能在這種時候找到朽木家來拜見自己的,也一定不只是為了認個親這麼簡單。
“如此說來,慶家大人與我還是姨表親戚。”她面上溫和,不動聲色地寒暄著,“我年紀輕,當年姨母出嫁時我尚未出生,這些年來往走動也少,竟連自家親戚也不認得,慶家大人見諒。”
“紀伊山高水遠,原是我們失了禮數,無怪殿下不知情。”西鄉慶家身材魁梧,淺褐色面龐瞧著頗為粗獷,聲音洪亮口齒清晰,模樣不像個世家公子哥兒,倒更像鄉野出身的武人侍衛。只遣詞用句還講究,顯見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他態度謙恭,名嘉雖比他小不少,行起禮來倒是一點不尷尬的。
名嘉就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含笑等著慶家的下文——如今瀞靈庭正是多事之秋,慶家與自己素未謀面,更兼男女有別,卻在這當口兒找上門來,若說是尋常走親訪友,名嘉是無論如何不信的。
西鄉家原也是有名的武士家族,與原紀伊守城島俊作關係密切。奈何風水輪流轉,自打城島俊作下台,近些年來著實也沒落了不少。本還指望著能借岳家宮田氏的東風,敦子前些年卻又病逝,只留下一個將要及笄的女兒,後片桐氏出了事,宮田家要撇清關係,更是不管不問。
昔日的武家名門,如今過得卻還不如一般的侍衛,西鄉慶家的焦慮可想而知。如今瀞靈庭眼見要有大動靜,再不抓住機會搏一把,西鄉家就再沒有振興的一日了。是以儘管明知唐突,明知希望渺茫,便是事成也頗有風險,他也還是決定背水一戰。
“殿下如今正有喜事在身,在下本不該叨擾,委實不得已……”慶家姿態放得很低,“也不敢奢求,不計什麼出路,為了家族後嗣,在下都願盡力一搏。”
名嘉靜靜地望著自己面前這個伏低了背脊的男人,眼裡露出一抹深思。
此人能適時放下武家公子的傲氣來托關係走門路,姿態又擺得低,話也說得漂亮,還懂得打感情牌,委實能屈能伸。若有機遇,說不定真能有想不到的造化。且雖說是一直在紀伊的,關係疏遠,然而卻聰明地繞過同為親戚的武藏而只找自己說話,顯見也是做了不少功課的,知道片桐氏不得武藏青眼。
小聰明是盡夠了,但願不只是點歪心思。
“慶家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略一沉思,名嘉應道,“只如今我出門不便,白哉殿下也外出未歸,外面的情形如何,我困於內宅,不敢妄言。不過現下大戰在即,若慶家大人有心效力,我自不會袖手。”
慶家聞言便深深拜下去:“一切還請殿下多多費心。”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小心翼翼的大白~
☆、Episode 75
送走慶家,名嘉喚來松島。嚴格說來,這是她初次與這位姨表姐夫見面,對對方的品性毫無了解。西鄉家就算是鼎盛時也不過中等,又遠在紀伊,與名嘉的社交圈子完全沒有任何交集,她需要好好考察一番才好確定西鄉慶家是否值得援手。
若果真如此這般,好歹是外祖片桐氏的姻親,能幫便幫一把好了。如今片桐家一蹶不振,幾個出嫁的姨母表姐,想來日子也不好過。
松島動作很快,不過兩日工夫,就帶回了消息。名嘉的姨母貴江夫君已過世,貴江無子,如今宮田家的家督是側室所出,生母猶在。貴江自丈夫離世便去飾禮佛,幾十年前唯一的女兒敦子病逝之後就更加深居簡出,是以西鄉家沒落她也有心無力。
這次西鄉慶家從紀伊上來,自是打算做出些成績來中興家道的,卻不便帶著家眷。故而子女和幾位側室仍留在紀伊老宅,自己目下則寄居在一位舊識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