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坐回御座間後,西條元實已經明顯氣喘吁吁,而露琪亞似乎也被沉重繁冗的禮服壓得頗為辛苦,落座時不慎踩到唐衣下擺,身體就是一個踉蹌。
要是在這裡摔倒,新年伊始,這臉就丟到整個族裡去了,到時候,真是什麼難聽話都要說出來。雖然被收養幾十年來也沒少聽那些閒話,可眾目睽睽之下失態,想到白哉可能有的反應,露琪亞就是一陣汗毛倒豎。
她下意識抬手想抓住什麼來穩定一下身體,渾然忘記了座位旁邊空無一物。
然而,伸出的手指卻在虛無的空氣中觸碰到一個立得穩穩的扶手樣的物體,她倉皇穩住身體,駭然發現,手掌碰過的地方,仍舊空無一物。
☆、Episode 28
這是……怎麼回事?露琪亞震驚地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兩秒,又忍不住碰向同一個地方,然而已經再無觸感。
“露琪亞,該用若水了。”名嘉溫雅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了露琪亞的不解和驚訝,她這才發現大家都已經坐了下來,只剩下她一人還站著。
兄長的視線漫不經心飄過來,令她頓時頭皮一麻,再也分不出心思來想更多的事情。
侍女將象徵整年好運順利的若水倒入銀盆,分給每個人,白哉和名嘉面向吉位,略略沾唇,其他人也亦步亦趨跟上。有了前車之鑑,露琪亞再也不敢分神,提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名嘉餘光看了她一眼,終於放下了心。
方才見西條元實狀態不好,她就有些擔心露琪亞也穿不慣禮服,移步時就刻意多了些關注,果見對方不慎踩了衣擺,立足不穩。
眾目睽睽,為了臉面,她不能伸手去扶,更不能讓露琪亞就那樣跌倒。將十二號的縛道“背連”釘在座位旁,表面用二十六號縛道“曲光”覆蓋,隱藏起其形態和存在,給驚慌中的露琪亞借了一力,才沒有鬧笑話。
仲居端上年糕雜煮烤魚點心等食品,眾人也不過是略略舉箸淺嘗輒止,做個樣子罷了。年年都是這些流程,不管是主持儀式的白哉還是參拜的卿家,都膩煩得很。桌子一撤下,名嘉就由松島陪著去旁邊更衣,御三家和御三卿們的參拜至此便結束了,下面就是老中家臣們的謁見。
家老、下臣、近侍依次祝福新春,名嘉也按照規矩換足了五套大禮服,終於將元日禮儀圓滿結束,一整天下來腰酸背痛,堪比大婚當日的疲勞。
卸乾淨臉上的大妝,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湯緩解身體的疲乏,名嘉這才覺得鬆快不少。換了柔軟乾淨的寢衣回到臥房,瀧山夫人正等在外間。
“給夫人問安。”表面上看,瀧山夫人態度恭敬,但依舊是未經傳召擅自過來的。她還沒有換衣服,身上仍舊是那套繡著南天紋的打褂,看在名嘉眼中頗覺膩歪。
又想到白日,面對清水良房的指桑罵槐,瀧山夫人的陽奉陰違,名嘉心中不快,語氣也淡淡的:“何事?”
“新年伊始,小人特地準備了新的臥具,請夫人過目。”說著,就讓開了屏風旁邊的位置。
枕頭換成了兩人共枕的長枕,繪著繁茂的石榴,被褥換成了純白綾染大朵緋色南天的,用暗金色的絲線繡了暗紋,枕旁裝吉野紙的盒子也一併換成了黑漆描金,勾勒著密密的葡萄。
就連屏風,都換了一架瓜連藤蔓枝配成雙成對蝴蝶的圖樣。
瀧山夫人的意思,名嘉當然明白,可是這種事,先不說是否由自己掌控,單說一個女官膽敢一而再再而三對當家主母明示暗示,就是對方的逾越。
“我怎麼不記得過了個元日,倒連處置內務的時間都改了?”名嘉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悅,沉下了臉,“換臥具這事說起來不算什麼,但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算的,你們在朽木氏服役多年,難道連本職都忘了不成?”
“家主大人用著好的,才是你們服侍得好,瀧山夫人任內總管多年,這個道理,還要我教你?”
瀧山夫人一時語塞。
朽木白哉在生活細節上算不上個很挑剔的人,吃飯用什麼顏色的餐具、睡覺用什麼圖案的被褥這些瑣事他一向是不怎麼關心的,除非是涉及到生活質量和家族臉面的環節,不然一般不會過問。久而久之,瀧山夫人已經習慣了不去在這些細節上徵求白哉的意見。
但是習慣歸習慣,從情理上來講,她所作的任何工作都是為了服務家主而存在的。更換家主的臥具,卻直到就寢之前才稟報,瀧山夫人自然是想為難作為夫人的名嘉的,而被名嘉一反問,立刻就成了無視家主的權威。
這對於任何一個下臣而言都是極為嚴厲的控訴。
“怎麼都堵在門口?”白哉一回房就見一群人站在屏風邊上,名嘉穿著寢衣,長發挽得很隨意,一看就是沐浴過後要安寢的樣子,瀧山夫人卻跪在一旁,氣氛有點奇怪。
眼角一掃房內鋪好的寢具,就算他素來不太關心這些細枝末節,也並不代表就不知道,更何況他也沒有忘記白天在元日禮上看到的瀧山夫人的裝扮。
身為侍從,反倒耍小聰明想將主母一軍,瀧山夫人囂張太過。
名嘉卻沒有就著這個機會把剛才的話說下去,見白哉來了,便笑了笑敷衍道:“剛才我們還在說,過了元日,就是新的一年,房裡的擺設換一換也圖個好兆頭。殿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