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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才有些後悔,平時仗著生育了閒院家唯一的少主而行事跋扈,不把幾個庶出公主放在眼裡,又對名嘉過於防備忌憚而關係僵硬,導致現在無人可靠。
可誰又能想到武藏年紀漸長,還能再育有一子呢?
惠理子的糾結和擔憂,名嘉當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此刻她也沒有心思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中央四十六室再傳命令,極囚朽木露琪亞的行刑期,提前到了29小時之後。
即第二日的正午時分。
帶回消息的白哉面色平靜,毫無異樣,名嘉沉默了幾秒,又看了看做兄長的表情,沒有多話。
事到如今,已再沒有任何改變的餘地,奇蹟沒有出現,而他們已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
這天夜裡,夫妻兩人都睡得不甚踏實,朦朧中,名嘉數次感覺到身旁男人輕微的翻身,甚至還聽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嘆息,但是站在她的立場,能做的也只能是緊閉著眼睛裝作一無所知而已。
凌晨時,名嘉才迷迷糊糊淺眠了一陣子,感覺到晨光灑在自己的眼睛上,她猛地驚醒,半邊床榻已經空了,連被褥都是冰涼的,顯然,白哉已經起身好一陣。
再過幾個小時,就是露琪亞行刑的時辰,可不是能讓她賴床的時候!
儘管時間還早,但畢竟今日尤為特殊,名嘉不敢大意,立刻穿衣梳洗,前面女中過來回話,說家主大人晨起依然照舊例去道場練劍,她才稍微鬆了口氣,有條不紊安排早膳。考慮到白哉即將面對義妹上刑場的事實,她甚至很體貼地親自帶了熨燙整潔的死霸裝和羽織送去道場。
道場的門閉著,白哉人卻不在裡面,名嘉站在原地搜尋了片刻,從與書房相連的御次間的門內感覺到白哉的靈壓。
門扉沒有完全關嚴,但這個位於前庭的書房,名嘉卻一次也沒有擅自進入過。她不想打擾白哉,便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直到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才終於走近了一些,準備提醒他一聲。
透過拉門未完全閉合的縫隙,她看見白哉身姿筆挺地站在一扇櫃門前,拉門的角度正好斜對著他的側臉,將白哉臉上的表情忠實地呈現在名嘉面前。
前所未見的溫柔的目光讓她準備敲門的手倏然一頓。
那是一張放下了所有戒備和自持、以最真實的姿態示人的臉,墨玉般的眼眸里,珍惜、痛楚、堅忍、掙扎和細膩的溫柔毫不掩飾,一貫矜持的嘴角卻甚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正在說著只屬於兩個人的小秘密一般。
電光火石間,名嘉突然明白了白哉在看什麼。
她就垂下了眼帘,悄悄後退了幾步,將身體藏在迴廊的陰影里。
朽木白哉不是沒有痛苦和矛盾掙扎,也不是沒有需要與人分享的情緒,他只是不與她說而已。
在這個他為此生摯愛圈出的安全寧謐的小天地里,他也會攤開全部的情緒,一寸寸一點點與人共同梳理,被安慰,被治癒,被擁抱,而後又成為那個崇高驕傲的朽木當家。
但是這部分的生命,他並不需要“朽木夫人”參與。
那偶然窺到的一角,是這個男人不屈脊樑下絕不會願意被人探知的秘密,名嘉深知保留有這樣一塊柔軟內心的重要性,所以,她不會越雷池一步。
靜靜地又等了片刻,直到再不準備就真的要來不及時,名嘉才故意加重了腳步朝書房走去,刻意站在離門口還有兩步遠的地方略微提高了聲音:“殿下,該準備出發了。”
白哉應了一聲,最後看了一眼櫥中緋真那張孤零零的遺像,語氣輕得如同嘆息:“緋真,我走了。”
兩扇門輕輕合上,阻斷了窗棱中漏過的陽光,也遮住了一切外界的窺探,白哉拉開書房門,名嘉站在鋪滿了朝陽的迴廊上,目光清澈而明亮,見他出來,就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自始至終,她的眼睛都沒有往書房的方向看一眼。
這是一個如過去每一天一樣的早晨,名嘉一如既往幫白哉佩好千本櫻,理好銀白風花紗,送他出門,夫妻倆誰也沒有提那場處刑,旁邊的侍從們都知道正午露琪亞小姐就要被處決的消息,也噤若寒蟬不敢開口。
名嘉就側頭看了一眼走在自己斜前方的丈夫。
閃亮的牽星箝一絲不苟地佩在黑髮上,陽光把他側臉的弧度勾勒得分外清晰。
書房中,他對著緋真遺像露出的那種混雜了痛楚、掙扎和孤獨的表情閃過名嘉的心頭,她想起夜裡朦朧中聽到的那絲輕輕的嘆息。
“殿下,人事已盡,天命難違,您是個好兄長。”猶豫再三,她終於還是開了口,白哉有些驚訝地回頭看著名嘉,神情里終於露了些與平日不同的深切的疼痛。
名嘉在心底嘆了口氣,輕輕握住了丈夫的左手:“可您也是朽木氏的當家,所以,請您寬恕自己吧。”
名嘉的娘家閒院氏,與雙殛的力量一脈相承,世代主掌尸魂界的最高刑罰。雙殛之矛,孕育了幾百萬把斬魄刀的力量,可以在瞬間完全摧毀刑台上囚犯的靈體,若是靈壓普通之人,光是面對解放之後那巨大的火鳥就已經非常困難,故而雙殛之刑也成為了專為隊長級準備的刑罰。
關於朽木露琪亞的刑期,數度更改,這段時間以來瀞靈庭又接連有旅禍入侵和藍染被殺的重大案件發生,今天這場處刑,心懷疑慮的不是一個兩個,但連身為兄長的朽木白哉都沒說什麼,對頻頻更改的命令全盤接受,其他的外人當然也不想做些多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