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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外夾擊下的冰層終於轟然破碎,名嘉踉蹌著落地,腿軟得幾乎撐不住身體。
一條堅實的臂膀從旁穩穩撈住了她的腰,她喘著氣側頭望去,白哉關切的目光近在咫尺。
方才的對抗他們已經不記得究竟有多久,每個人都精疲力竭。白哉額角沁著汗珠,胸膛隨著喘息起伏著,但扶著她的手臂始終有力而穩健,令名嘉不致因脫力而狼狽摔在地上。
“我沒事。”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還有些嘶啞,白哉聽了卻只是微微一笑:“做得好。”
驚心動魄後的風平浪靜顯得格外珍貴。
豐崎宗盛力竭地坐在地上,望了望不遠處扶持的夫妻,唇角輕輕勾了個意味難言的笑。
雲收雪住,正午的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目,他順應心意地向後一仰,大大方方躺著,抬起一隻手擋在眼前。
多年遠征軍生涯,他曾經做婿養子時培養的矜持早已消磨殆盡,並沒有朽木白哉那麼重的禮儀包袱。
那個人,骨子裡與名嘉那樣相像,靈魂如此相契。他瞧著她的目光豐崎明白,那是男人看待心愛的女人時才有的。
他只想他牽掛的公主幸福。
前有朽木氏的斬魄刀事件,後有閒院氏的寄生者事件。先代遺留的病灶,均終結於此,任是再苛刻的官員,也不能責備圓滿完成任務的執行人。
只是富士山旁那場龐大的冰天雪地,到底也瞞不了人,名嘉回庭後,集中在她身上的視線終究還是多了起來。
斬拳走鬼樣樣拔尖的宗家嫡女,當年為何突然失寵,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對此大家評價不一,有贊同者,有不忿者,有質疑者,閒院氏的八卦一時占據了瀞靈庭首位,也讓最近朽木氏夫妻出門收穫的關注度直線上升。
在尸魂界牽腸掛肚等了數日才等回凱旋的兄嫂,露琪亞鬆口氣的同時,不免因傳言的內容而為名嘉不平起來。
就算是半路出家被收養的,露琪亞也多少明白些當年名嘉的處境。名門貴族最重臉面,不管名嘉的斬魄刀多麼強悍,沒有炎系能力,在宗族眼中這就是致命的缺陷。
但是既然都決定捨棄了,如今族裡有事,怎麼又要叫嫂子收拾爛攤子?閒院武藏雖是德高望重的長輩,露琪亞也不免如此腹誹。
時熙已經數月沒見過父母了。這段時間來,夫妻二人身兼數職都忙得不可開交,委實抽不出空來看女兒,如今無事一身輕,見了乳娘抱過來的女兒,名嘉竟覺得有些陌生。
小孩子長得快,幾天不見就大不一樣。斬魄刀事件結束白哉好歹還短暫地回來過一陣,見縫插針看了看女兒,此時倒不像名嘉那般驚訝。見妻子臉上難得現出些茫然無措,他便親自抱了時熙,揮退了乳娘僕從,與名嘉並肩坐到了一處。
☆、Episode 114
他如今早已不是剛做父親時那般生疏,抱孩子的姿勢有模有樣,小姑娘乖巧地窩在父親強健有力的手臂里,一雙紫葡萄般大大的眼睛好奇地轉來轉去,似乎對面前的年輕夫妻有些陌生。
俄而,也許是喜歡這個穩重的懷抱,無論怎麼翻騰也不會晃,小姑娘又興奮起來,一邊高興地笑著,一邊伸出小手亂抓。白哉也不惱,依舊十分耐心,半低著頭望著女兒的側臉,竟叫名嘉讀出千萬寵愛和溫柔。
當日在現世,激戰過後的寧靜顯得彌足珍貴,之後她成功用斬魄刀的能力祛除了鎖骨上的鞭痕,白哉都一直沒有詢問過有關玉輪的任何事情。
在名嘉的人生中,從來不缺乏尊重。僕從下屬對她自然是崇敬的,同僚家臣甚至親戚也對她無有不恭,但這些尊重換一種說法,都充滿著距離感。就連曾經的豐崎宗盛,在她面前也似乎礙於身份,並沒有過全然放肆的時刻。
來自白哉的平等對待和尊重對於名嘉而言,是具有非凡意義的。誠然,她對自己的能力有深刻的認知,也有不輸任何人的自信,但走入婚姻時,她最好的期望也不過是自己的意見可以被重視,她的感受可以被聆聽。作為四大貴族之首的一家之主,朽木白哉當然擁有寬廣的眼界和胸襟,但是能夠接受自己的妻子在事業上與自己齊頭並進,甚至接受來自她的幫助,與她共同戰鬥,對她想要保留的一切都予以支持,這一點名嘉可以斷言,沒有任何古老貴族的家主可以做到。
他們的靈魂驚人地相似,這對他們任何一方,都是一種彌足珍貴的幸運。
“第一次召喚出斬魄刀時,千熊剛剛出世。”帶著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笑意,名嘉頭一回覺得,說出這段過去,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夫妻倆頭碰著頭逗弄女兒,彼此都沒有看對方的臉,但他們也都知道,這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的分享。
“我本以為,多年的努力終於有了回應,母親可以不必為我擔憂,父親也能認可我的成績。就算有了男嗣,就算他已起念要我出嫁聯姻。還想著,有了斬魄刀,也許事態並非不可挽回。”當年的失望與痛苦,曾經歷久彌堅讓名嘉沒齒難忘,她一生要強,唯有這件事令她怎麼也不能釋懷。“結果,這斬魄刀卻成了母親的催命符,令她連死,都背負著罪孽。”
“那時我才懂得,父親對我的偏愛,建立在我的價值之上。他是宗主,絕不能以個人喜好行事。失去價值的繼承人,當然不可能得到任何諒解。”望著時熙的目光溫暖而柔和,名嘉的側臉線條平靜非常,早已沒有了曾經提到此事的譏誚自嘲,“想必您也早就看出來了,我與父親關係不親密,他也未必見得多麼希望我活得耀武揚威。他不肯給我努力多年應有的報償與對待,我也不願事事順了他的心意,可說到底,宗族後繼無人,我卻又做不到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