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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119
朽木夫妻人脈頗廣,每年的櫻花宴之所以受推崇,一方面是因朽木氏地位高矜,另一方面則是因席上賓客雲集,最是好社交攀關係的時候。
男女賓分兩席設宴。織田家是上級貴族,又與朽木氏是姻親,席次雖不是頂靠前,但也算不得偏。織田夫人身旁安排的是結城家的喜久榮夫人,近旁還有幾位年齡相仿的貴族主母。名嘉態度得體,織田夫人觀察許久也不曾看出沙都和美津是否是得了名嘉的囑咐,思前想後又覺得自己疑神疑鬼。
當初軟|禁沙都,名嘉的確不贊成,還阻了武藏試圖收個養女再嫁給織田家的打算。但後來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舉動。如今時間都過了這麼久,想來名嘉也不會再抓著這件事不放了吧?
思及此,又驀然驚覺自己身為長輩,怎麼反倒被一個晚輩嚇得畏首畏尾的?名嘉再尊貴,萬事也越不過一個“理”字。難不成她一個貴族夫人,再有不滿,還能明目張胆把手伸到姻親家裡去攪風攪雨嗎?
這麼一想,心下稍定,行動表情也都舒緩了不少,有了與周圍夫人們攀談的閒心。名嘉遠遠望了望織田夫人,神態自若地轉過了臉。
朽木家的櫻花種類繁多,開得也好。如今已是四月天,竟然還有一株寒緋櫻傲立枝頭,引來眾人嘖嘖稱奇。男賓席上以“櫻”為題做和歌俳句,女賓這邊則分了幾個區域,未出閣的小姐們由露琪亞招待,插花遊園,當家夫人們則烹茶焚香,倒也其樂融融。
名嘉坐在主位,一邊與眾人品香,一邊注意著席中情形,對近前幾位夫人儘量一視同仁,一般招待。離她最近的自然是密友和子與長姐瑞穗,沙都被織田夫人拘在身旁,坐得離主位稍有些距離。織田夫人因前事心中有鬼,生怕沙都找著機會向名嘉訴苦,萬一再被發現了兒子那點小心思,可就不光是側室先於正室有孕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當時給織田政納側時,沒想那麼多,只覺得橫豎是個內宅女眷,又身份低微,沒什麼見人的機會,只要兒子喜歡便罷。可後來織田夫人也是越想越覺得不妥,總怕萬一有什麼風聲漏出去,總歸不美。及至後來美津被以閒院氏的名義送到沙都身邊,還漸漸得了織田父子的信重,織田夫人才悔不當初。
都怪她想得窄,若早點也尋個容貌端麗舉止優雅又有見識的女子進來,一樣能被信賴,自己也不至於多個這樣的勁敵。如今美津已是站穩了腳跟,大權在握,內宅這些個大小主子她哪天不過個十次八次的眼?焉能不知道染子的情狀?雖則如今看著,名嘉像是還不知情,可誰能保證美津永遠不會多這個嘴呢?
一整天,織田夫人都想方設法把身邊人看得死死的,為此明明看到瑞穗就在名嘉身邊落座,她也不敢讓同是閒院氏姐妹的沙都坐過去,寧願落個刻薄名聲,也不敢放鬆警惕。結果沙都倒是乖乖留在身邊了,只一個錯眼的工夫,方才還等在一旁服侍的美津卻是不見了蹤影。
這種大宴上,主人家撥來服侍的下人便有許多,為了避免人手冗餘,也為了尊重和禮貌,賓客通常不會帶太多僕役跟隨,便是有一兩個貼身伺候的,也都不會跟太近。
宴會時間長,僕從們也是人,總有更衣的需求,只要不是全部離開,也沒人會追究。可織田夫人心裡有鬼,一見美津不在,頓時便壓不住脾氣,厲聲喝問起沙都來。
“也是大家子出來的,怎麼連自己的下人都管不了?在主人家隨意走動成何體統?”
雖說織田夫人也不能算高聲喧譁,奈何各家夫人小姐們都是輕聲細氣,她略一變調,便顯得格外明顯。頓時,席上靜了一瞬,眾人都有些詫異地朝她的方向望去,將織田夫人皺著眉喝問沙都的模樣盡收眼底。
無論誰看了,也會覺得是織田夫人這做婆婆的不滿沙都,在教訓兒媳婦了。
上首的名嘉輕輕收了唇邊的笑意,一言不發地將香爐放回面前的桌案。
動作雖輕,但亭內安靜如斯,香爐碰撞桌面的聲音分外清晰,聽得織田夫人心頭一跳。
不管如何,在外人面前對兒媳喝罵便已不是好聽話,只有落魄不要面子的惡婆婆才會傳出這樣的事情來。更不要說沙都也算不上錯,而現下她們還在名嘉的宴上。
然而名嘉似乎並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甚至連表情都沒變:“如今季節更替,家裡大醫官配了幾副草藥茶,說是日常喝著,也好調養一二。今日喜久榮夫人也在座,結城氏百年的醫藥名門,我這是班門弄斧,還望各位不要嫌棄,嘗嘗新鮮。”
眾夫人紛紛笑著捧場,名嘉便轉頭吩咐女侍去煮茶來,席上氣氛這才重新活躍起來,無人再關注織田夫人方才的失態。
她悄悄鬆了口氣,不禁又為自己的戰戰兢兢感到氣悶和悲哀。
心下打定主意,與其這般擔驚受怕,回頭處置了那個染子便是。橫豎如今孩子也生了,染子本人也幾近完全失寵。下回便是再心疼兒子房裡沒個貼心人,也不好再如此糊塗,顧前不顧後了。
女侍們將分好的茶端在托盤裡,奉給眾位夫人,眾人謝過名嘉,端起茶盞來細細品一口,開始讚不絕口。
有的說這點子奇巧,防患於未然,不愧是朽木氏的醫官;有的說更妙在於煮茶的花草好些並非應季,如今能尋得藥材也是不易。織田夫人見大傢伙兒似乎都分外欣賞這不同尋常的草藥茶,自己也呷了一口杯中茶湯,卻只覺一股腥澀苦臭之氣沖了滿口,嗆得眉頭死死皺起來,不由自主咳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