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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姐妹情深,妹妹出嫁,做姐姐的怎麼也要去房中坐坐說說貼心話,可對沙都,名嘉連做個樣子的想法也沒有,油小路夫人勸了兩次也不敢再說,只得按下焦慮陪著名嘉挑選衣飾。
自去了近江,名嘉便偏愛穿一些淡色衣裳,以往便罷,今日喜事,無論如何不適宜選那些冷清清的顏色,故而油小路夫人一開始,便也沒有讓女中捧那些顏色的衣服上來,生怕自己服侍的這位殿下犯了左性。
這點心思,名嘉又豈會看不出?手中的折骨扇輕輕打開一節,瞟一眼乳娘已不再年輕的側臉,名嘉到底還是嘆了一聲。
“我脾氣雖硬,卻也不是不識大體,我的婚事,父親大人自有主張,我與他便有不和,無非也是為了不叫人隨意擺布。畢竟我離家日久,又叫父親難堪,一味順從只會讓父親輕視。”她聲音不高,說話語氣也沒有多麼嚴厲,卻無端讓油小路夫人額頭冒了一層冷汗出來。
自己從這位殿下小時就服侍在側,幼時還能聽自己幾句話,自打做了宗女,主意便一天比一天大。油小路夫人是閒院氏家臣三浦家的養女,習的是閨秀矜持之道,總覺得身為正統的嫡公主,個性張揚不像個樣子,但宗女一事她也插不上話,又覺得自己服侍的公主若最終承了業,對自己也好,遂不再多話。孰料名嘉公主惹怒了宗主,被幽閉近江,脾性看著雖柔順和軟了,實則仍然是說一不二自有主意,再這樣下去,就是出嫁了,又有誰能忍受這種脾氣?
她自覺很有道理,可是名嘉公主雖未聲色俱厲,那輕輕掃過的視線卻叫人頗有壓迫感,她也不敢再辯,只得賠笑:“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最好。”名嘉也懶得聽辯解,聞言笑笑,繼續挑衣裳,“你只記得,我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不會連身邊人都護不住就是了。”
最終,名嘉選了一套萌黃色小袖,橘色腰封,銀紅色打褂,顏色鮮亮又不致奪人風頭,更衣畢,油小路退下去安排今日隨扈成員,名嘉望著她的背影,慢慢合上了折骨扇。
這個乳娘,行事還是太過小家子了些,她本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閨秀千金,再以那般要求衡量她,在這個家還能活得下去嗎?一味順從,換不來憐惜,可惜多少次了,油小路依然不懂。
或者說,她其實是懂的,只是怕自己牽累她而已。
須良神社人頭濟濟,各家前來觀禮的車轎和扈從來來往往,名嘉到得不早不晚,甫一下車就引得各路人馬或明或暗的目光不斷飄過來。
閒院家這個嫡女,貴族圈中只要有點身份的,沒人不知道。年長自己許多的胞兄元服即夭,以女子之身被作為繼承人培養,一直以來慧名在外,卻從未聽說與哪家公子議婚。六十年前千熊少主誕生以後不多時,閒院夫人病逝,這位女公子很快也就退出了眾人的視野,對外稱因生母過世哀毀過度,遷往別院休養。
都是貴族出身,這些常用的藉口誰都清楚,只是閒院家捂得緊,竟沒有隻言片語傳出來,時日久了,瀞靈庭不缺談資,如今已經很少有人提起這些舊事。
但這位出身高貴的嫡公主如今又回來了,選在自己庶妹的披露宴上作為歸家的第一次亮相,這意味著什麼,眾人都期待著閒院家主的動作。
神官還未就位,新郎新娘也未入場,賓客們三三兩兩與相熟的人家低聲交談。名嘉時隔多年重新回歸貴族交際圈,昔日相熟的手帕交大多已出嫁,想衝著她高貴身份上前攀談的又礙於目前閒院家主的意圖不明而不敢貿然上前,故而此刻,她很是清閒。
坐在自己的席次上,名嘉對眾人隱隱投來的探究目光視而不見,也不去在意可能的議論。她是女方家族身份最高的女賓,席次自然靠前,旁邊坐著的是上級貴族結城家正勝世子的夫人和子,出閣前曾與名嘉同拜於花道大師飛鳥夫人門下,正是同門師姐妹。
和子夫人身懷六甲,面色紅潤,與名嘉神態親密:“前些日子聽說你休養回來了便想遞帖子拜訪的,是母親大人說你剛歸家,恐怕還有許多瑣事,不便打擾,才等到今日。”
“你有了喜事,很該我去看你的。只是我回來得匆忙,家裡近來也不得閒,都來不及上門道賀。”和子本人與自己親厚,但夫家的立場卻又不同,武藏要如何安置自己目前還沒有明了,和子的婆婆以自己剛歸家不便待客為由阻了她上門,也是情有可原,名嘉也不惱。
畢竟,她離開這個圈子已經太久,昔日的友人和關係,要慢慢走動起來才能回溫。
神社入口處明顯又掀起了一陣新的寒暄高潮,名嘉順著聲音看過去,透過人潮,望見眾星拱月般的來賓。
來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劍眉星目,烏髮佩戴著閃亮的牽星箝,昂貴的西陣織紋付上繡著暗金色的仙鶴掠雲紋。
如此排場,如此氣度,加上標誌性的牽星箝和獨一無二的家紋,來人身份已不言而喻。
“是朽木家的白哉殿下啊!”身旁的和子夫人已經說出了聲,“果然風華絕代。”
跟在朽木當家身後的,是一位身材嬌小的黑色短髮少女,穿著藍色小袖青綠色腰封,小心翼翼提著墨綠色打褂的前襟,神情有些拘謹。
衝著朽木當家的身份湊上去打招呼的賓客雖各懷心思,但都維持著面子情向她問候,她一一回禮,但看在名嘉眼裡,一眼便知這個少女笑得臉都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