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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8
惠理子夫人也有點尷尬。她掌權日久,名嘉歸家以來又一直表現溫和,猛然被頂了一句,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不由敏感地看了名嘉一眼。
剛訂了婚就突然轉變了態度,隱隱露出了幾分曾經宗女的鋒芒,雖然她是盼著名嘉早點嫁出去,可是嫁的對象是如此顯赫的朽木氏,真的無礙嗎?自己是不是想得有點太過簡單了?
大典侍新垣夫人進來通報,說結城家的喜久榮夫人同和子夫人來賀喜,眾人自然又是一番禮讓問候。和子已經顯懷,不久前剛開始綁腹,名嘉特意叫女中在榻榻米上鋪了絨墊,才請和子夫人落座。
“你成婚時候我怕是不方便的,趁著現在還好走動,來瞧瞧你。”見名嘉對自己的模樣多有擔心,和子連忙寬慰道,“你別擔心,母親大人也說了我無礙的。”
方才臉色還有點僵硬的惠理子夫人聞言,笑著附和:“名嘉殿下還是姑娘,對孕事不通也是難免,想來日後自己做了母親,便能對和子夫人感同身受了。”說著,還特意看了名嘉一眼。
名嘉笑容不變,目光非常自然地掠過沙都,卻是對著喜久榮夫人道:“讓您見笑了。我們家裡多年沒有這樣的喜事,我竟是一竅不通的,您別見怪。”
沙都脖子一涼,在織田夫人飄過來的目光中頓時收了看熱鬧的心情,更加端正了坐姿。
目睹一切的喜久榮夫人卻像是沒看到這些波濤暗涌一般:“您說哪裡話,都是緣分,早早晚晚必來的。您與和子親厚,她才不避諱,不然如今這個樣子,我也不好意思帶著她上門給您賀喜。”
又說了一會兒話,和子夫人微微動了動身子,名嘉立刻側頭:“是不舒服嗎?”
和子表情有些赧然:“說來慚愧,近來總覺得小腿發脹……”
“您身子日重了,這是難免的。”織田夫人接話,“這種時候,確是不好久坐。”
名嘉略略欠了欠身:“請恕我失禮,我帶和子夫人去房裡歇一歇,先失陪片刻。”
“怎好麻煩名嘉殿下……”喜久榮夫人與和子夫人自然都要謙讓,惠理子夫人也幫著勸說二人不要拘束,和子夫人才歉然起身,與名嘉一道出了會客間。
“我看你們家那位惠理子夫人,插手的是多了些。”兩人在迴廊里並排走著,眾女侍跟在身後,和子壓低了聲音,對名嘉道,“你又是嫁到那樣的宗族去,武藏大人究竟是何打算?”
“她那個人,一生所求無非兩件事。沙都許了織田氏為御簾中,我再嫁了人,她再無對手,難免得意一些。”名嘉語氣淡淡的,“父親大人是家督,千熊又是這個年紀,他希望多一分助力以保宗族強盛,自然會節制她。我畢竟要嫁出去的,家裡的事,能不管也便不管了。”
和子看了看名嘉,欲言又止片刻,最終默默嘆了口氣。
曾經作為繼承人的名嘉是多麼驕傲熱烈,像日正當中耀眼的太陽一般,一雙眼睛時刻都像燃燒著無盡的生機,充滿了好勝心。同時拜入飛鳥夫人名下的不乏出身高貴的世家千金,唯有名嘉是以女子之身承嗣,相比她們,她的功課要多得多,卻從不見她有不如人之處。神奇的是,便是她時常涉足政事,見識眼界都開闊得多,和子也並不覺得與名嘉有距離感,她的人緣在圈中出乎意料的好。
當年讓名嘉退居近江究竟所為何事,閒院家捂得緊,她也深諳這個圈子中的某些默契,就算如今再見,也從不探問,只心裡為名嘉不值。
天之驕女,幾乎擁有整個瀞靈庭最尊貴的出身,卻不得不委屈為人繼室,一輩子被一個出身流魂街的平民壓在前面。就算夫家地位顯赫,未來夫君再卓越出眾又有什麼好呢?
安排和子歇息下來,名嘉揮退了侍從,反過來勸說和子:“你嘆的什麼氣?家裡有了男性繼承人,對宗族來說是好事,我又是這樣的出身,嫁人能選擇的餘地也不大,這婚事有何不好?”
是啊,門第來說,是再般配不過的,恐怕在男人們眼中,這樁婚姻的政治意義也是非同凡響。但是作為女子,若是一樁婚事打從一開始就只能以這樣的角度考量,毫無感情基礎,無論怎麼看,都有些悲涼。
不過事已至此,難得名嘉看得開,和子也只得附和:“也是,畢竟是四大貴族之首,白哉殿下又那般風采,是好事呢。”
相模孝景這一次生病乃沉疴反覆,他上了年紀,雖有醫官悉心照料,康復得到底緩慢。銀鈴聞訊,親自與白哉登門看望了這位歷經三代的朽木氏重臣。
臥床的孝景連起身都有些吃力,在白哉的示意下,最終只得在床榻上做了個行禮的動作,苦笑道:“勞動家主大人與銀鈴大人移駕,老臣這副身子卻是不爭氣了,恐不能再為大人效力。”
一旁侍疾的嫡長子景虎代父親賠禮:“家父久病,委實身上羸弱,望家主大人和銀鈴大人恕罪。”
“孝景大人不必客氣,專心養病要緊。”白哉對景虎抬了抬手,“景虎大人也不必拘禮。”
銀鈴態度關切,親自為孝景端了水:“你勞累一生,如今想退下來休養,我亦能理解,依你看,大總管一職,交給哪一位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