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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文先生,如果我說自己後悔了,現在去追卡爾,跟著他回美國,你覺得怎麼樣?”卡爾看著收拾房間的勃文先生突然詢問了一句。
勃文先生露出溫和的笑容,他看著傑克突然蒙上迷惑的眼睛詢問他:“卡爾先生現在已經是美國出名的投資人了,各行各業都有他的身影。既然相愛,你放棄一切跟他回去沒有什麼不對。但是想想你當初為什麼離開他呢?你是為了什麼踏上異鄉忍受孤獨和辛苦,一步一步努力的?”
“……為了能夠站在他身邊光明正大的被人介紹,我不想做他背後被隱藏起來的污點。”傑克剔透的藍眼睛重新煥發出光輝,他一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沖向畫室:“我已經浪費時間胡思亂想了,還有半年時間我得抓緊時間才行,最起碼要‘小有名氣’才能離開!”
勃文先生看著傑克恢復生命力的樣子笑了笑沒插嘴,不管是因為什麼走到這一步,傑克其實早就沒有退路了——對於身份、地位、血統、學識全部都出類拔萃的愛人,傑克如果不能做一隻雄鷹在卡爾身邊飛翔,他就註定只能做一隻籠中的金絲雀被人玩賞。
籠子再昂貴豪華,住在裡面的人也都不過是玩物。傑克如果不想淪落到這個境地,就只能在回到卡爾身邊之前讓自己大放異彩。等回站在美國的土地上,哪怕傑克的天賦再驚人,只要背上了“卡爾·霍利的情人”這樣的標籤,他得來的名聲都只能打上疑問號,長久下去,就連傑克自己都不能分清楚讓他出名的到底是自己的能力還是卡爾的金錢了吧?
傑克面前看似有許多路可以走,但是不會粉身碎骨的從來都只有卡爾為他從一開始就選擇的那一條。傑克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機會,他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勃文先生想著眼神中透出同情的神色,恐怕傑克少爺自己也非常清楚這一點,否則在同學們的期末作業都在柏林境內採風的時候,他也不會請了一個多月的假期單身一人跑到英國倫敦去。
想到這些,勃文先生嘆了口氣,他覺得卡爾和傑克都是兩個傻孩子,一個為了能夠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有能力保護愛人,而像一匹貪婪的野獸一樣在商場廝殺;另一個毫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每天拼鬥在藝術之路上。
卡爾知道傑克是個有天賦並且努力的人,但是他沒想到傑克竟然把最後一個學期的時間利用的這麼徹底——傑克竟然申請了自修就跑到世界不知道哪個角落源源不斷的把自己畫好的油畫送回學校讓米爾德先生幫助他代賣!
如果不是勃文先生一直跟在傑克身邊照顧他,卡爾幾乎覺得傑克這是厭倦了他,偷偷跑掉了!看著從世界各地寄回來的明信片,卡爾覺得自己每天的火氣都在上升。可是腳長在傑克腿上,每當卡爾的信件到達傑克手上的時候,傑克都已經離開原來所在的地方了。
眼看著時間一點一滴推向了六月,卡爾卻突然失去了傑克的蹤跡。卡爾做夢都沒有想到為了一副驚世的作品,傑克違背了與他的約定,跑到塞拉耶佛參加舉國歡騰的“維多萬節”去了——事實上傑克完全不明白“巴爾幹”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片土地的總稱!
卡爾找了一個轉角,在人多又不會非常擁擠的位置放好自己的畫架。附近的居民們體貼的為傑克空出一小塊地方然後繼續享受著自己節日的歡樂,他們盡情的歡唱歌舞。不遠處一輛敞篷汽車緩緩駛來,傑克聽到發動機的聲音奇怪的抬起頭。除了他自己,一個早晨傑克都沒有在街道上看見一輛汽車了,傑克甚至認為按照當地風俗這一天是不能開車出門的。
緩慢駛來的汽車附近圍著一群警察,他們成功的破壞了居民們慶祝節日的氣氛,傑克遺憾的嘆了口氣,他本以為今天能能夠找到他一直追尋的畢業作品,看來今天將會毫無收穫了。
“嘭!嘭!”兩聲槍響鑽進傑克的耳朵,一個站在人群中的少年瞬間帶著驚慌的表情轉過身從傑克身邊沖了過去,幾名警察越過傑克身邊追向少年的時候,還粗魯的把傑克撞倒在地。傑克這時候腦海中仍舊不間斷的回放著汽車中的一對夫婦面臨死亡時候的面部表情——驚恐和空洞。
傑克覺得自己的手指都顫抖了起來,他知道,自己需要的那幅畫在這種場合之下出現了!
“傑克少爺,我們回去旅店吧。”勃文先生拉著看起來仍舊在沉思中的傑克消失在了街頭。回到旅店的第一時間傑克就扔下了一句:“別打擾我,畫完就走!”
勃文先生本來也沒有把“停留作畫”這件事情看得很重,可是事情很快出就超出了他和傑克的預計——傑克往常十天半個月就能畫完的油畫,這一次似乎怎樣都不滿意而不斷重新修改,而勃文先生以為是個普通官員被殺的事情竟然是奧匈帝國的皇太子夫婦!
塞爾維亞被奧匈帝國和德國士兵圍得水泄不通,整個歐洲報紙第二天的頭條新聞都是奧匈帝國皇太子夫婦被刺後不治身亡!勃文先生這時就是想要帶著傑克走也走不了了,他只能每天出去打聽消息,並且告訴傑克待在旅店中不要出門。
勃文先生有一套完整的德國身份證明,身為奧匈帝國同盟國的德國公民,勃文先生確實更適合出門打聽消息,再不濟,他的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可是每天接到的都是壞消息,就連信件都不能再送出去了。在勃文先生的焦慮中,傑克完成了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幅驚世之作《暗殺》。看著傑克收拾好自己的畫具,勃文先生終於坐不住了,他當天就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帶著傑克衝進德國軍隊,向他們提出“回國”的要求。
德國的軍官們非常樂意幫助自己的同胞——勃文先生和傑克的德語都是非常標準的柏林腔調——這與德國軍隊發起戰爭正義與否無關。
但是面對勃文先生“立刻”回國的要求,軍官們卻無能為力,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此時,他們正在原地待命隨時準備接受上級的指示開始進攻,這個時候護送任何人“撤退”的消息都不能發生。
但是勃文先生和傑克得到了良好的照顧,他們被安排在軍營的客房之中。不論在什麼時候熱情開朗又懂眼色的人總是討人喜歡的,勃文先生和傑克在軍隊中得到的照顧不壞。終於在比利時也陷落的六周後,東線作戰不力的事實讓此地的德軍被調往德國東部與俄國人作戰——傑克和勃文先生終於被被好心的同鄉們一起打包帶走了,軍官們決定順護送他們兩人回國。
傑克和勃文先生並沒有四下逃竄,戰亂之中,跟著軍隊走是最正確的決定,至少這一路上他們都沒有遇見強制徵兵的事情。跟著軍隊快速行駛了十天之後,傑克和勃文先生終於被放回了家中,看著柏林熟悉的街道,他們兩人只能苦笑,這個時候到底怎麼才能離開德國?
想要離開德國一點都不難!
傑克的身份可是地地道道的美國人,何況已經承認了傑克是自己家人的亨利先生近期正與德國有著一筆驚人的交易——奧匈帝國皇太子夫婦遇刺只是一個藉口,整個歐洲早就開始醞釀一場大戰了!早在一年之前,英國海軍與德國海軍的軍備競賽就已經打響了,亨利先生的鋼鐵廠正是與德國合作,用於建造戰艦的。
更何況雖然英國與德國宣戰了,可是美國目前卻根本沒有參與到這一場戰爭中來,亨利先生只要在交貨的時候暗示一下自己小兒子正在德國,而他又很不放心,傑克想要回國根本不是問題。
因此,當傑克和勃文先生整理好了行李坐在返回到美國的遊輪上的時候,還有點不能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他們竟然就這麼躲開了戰場了?
勃文先生看著身無長物的傑克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傑克少爺,你之前畫的那些畫呢?”
傑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樑之後笑了起來:“我把它們放在房子裡面了,房門鑰匙夾在辭別的信封中一起讓人送給諾爾德老師了,我希望他能幫我把這幾幅畫賣個好價錢。”
傑克不知道自己的老師不僅僅把這幾幅畫賣了一個驚人的好成績,他更是讓傑克瞬間名揚全球——奧匈帝國皇太子被刺當場沒有留下一幅照片,傑克卻成功的再現了當時皇太子夫婦的震驚、警察們的驚慌和行刺者的喜悅和緊張的情緒。這麼幾個人的形象出現在一片祥和喜悅的慶祝人群之中無比突兀,卡爾在諾爾德老師的影響之下始終顏色表達情緒的特點更是被放大了。
這幅《暗殺》在傑克登上郵輪的第二天就出現在全歐洲的報紙頭條——一畫成名不過如此。等到傑克下船,他的畫已經被炒到了一個令人震驚數字。緊接著傑克同時寄售的另外幾幅作品也以不同內容被天價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