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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如此。
直到宋漫貞聞到濃濃的血味她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她抬起手,發現手指上沾著春水的血。
春水趴在床上已然不動彈,宋漫貞嚇了一跳,推了推春水。
“春水?春水!”
春水像死了一般沒有反應,宋漫貞嚇壞了,把春水抱起來,發現她身體還是暖的,心中的極度驚嚇稍緩,但心中卻是立即發酸,眼淚猛然流下,死死地抱著春水的身子,嗚咽聲在身體裡滾滾而過,似雷聲不止。內心的極端自責讓她淚流不止,她怎麼會一時被嫉妒之心沖昏了頭腦,這般傷害春水?她明知春水對她一心一意,她也分明知道春水身子弱,根本經不起折騰,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宋漫貞恨透了這樣的自己,她不過是把自己的一腔憤怒在春水身上發泄了而已。
到底是誰的錯?宋漫貞知道,都是自己的錯,都是自己沒用,若她像宋漫郡一樣強悍,又或者哪怕她是自由的,她都可以衝上去將春水從別人身邊拉走,宣告她是我的人。
可是,現在的她能做什麼呢?
春水醒來的時候她正躺在宋漫貞的手臂之上,宋漫貞一雙紅腫的眼睛正瞧著自己。
春水嘴唇乾燥,咧嘴笑的時候皮膚被撐開一個口,疼得很。
“餓了吧?我去把飯熱一熱。”春水說道。
宋漫貞環住她的身子,把她抱入懷中,撫摸她的頭髮輕聲說道:“不用,我什麼也不想吃,什麼都不想。讓我好好抱你一會兒。”
春水縮在宋漫貞的懷抱中什麼話也未說,甚至連動也沒動。宋漫貞想要道歉,卻又覺得這種道歉微不足道。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只要一想到你在我無法觸及的地方和別人有所交集,我就嫉妒得無法自制。春水……我覺得我們……”
“漫貞,你不必說這些。一切都是我的過錯,若不是我惹你生氣,你也不至於會這麼做。你沒有任何問題,所以你不要自責。而且,漫貞,你記得嗎?我說過我要服侍你一輩子,所以無論未來會如何,我都不會後悔當初說過的話。而且……天地之大,卻沒有我可以容身之處,我只想待在你的身邊度過餘生。你如何待我,我都可以接受。”
春水這番話像洪水一般把宋漫貞的心整個淹沒。她無法想像春水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如此卑微的話,也不知道是怎樣的經歷造成了春水現在這番心境,但毋庸置疑,春水的心是有缺陷的,並不完整。她渴望的一切卻又是她害怕的源頭。
宋漫貞疼惜她,愛護她,可是越是這樣想便越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她胸口滿布,讓她瘙癢難當,一刻都不想把春水放走。
但是天地遼闊,春水真的會一直一直在她身邊嗎?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宋漫貞心中堅定的那個念頭依舊沒有變——如果有人靠近春水,那麼宋漫貞還是會如同對待何發一樣,將那個人,殺之。
殺死何發的感覺還在心頭縈繞,那是一種莫名而來的暴怒,那種暴怒注入她的身體深處,讓她在一剎那力量激增,一招便將對方斃命。
殺欲橫生,宋漫貞知曉自己內心住著另一個自己,那是讀再多的書曉再多的理也無法消去的魔鬼。
宋漫貞不想繼續傷害春水,也不想春水再和別人接觸,她想著讓春水就留在映月軒。一開始兩個人吃著之前的剩菜度日,但三日之後所有的食物都已吃盡,水尚能飲映月池中之水,但沒有食物卻是難捱。
宋漫貞自己做了魚竿去池中釣魚,但沒有魚線只用普通的線代替,每次掉到大魚在相互僵持的時候那線就會被扯斷,摔了宋漫貞好幾次。
春水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但卻又不想逆了宋漫貞的心意,可現在才開始種蔬菜的話也是來不及。
日子瞬間就變得了無生趣,宋漫貞總是坐在碼頭上發呆,偶爾撫琴,那琴聲又變得憂鬱了……
春水打算去仰佛塔周圍的荒地間尋覓一下是否有野味可吃,尋覓了大半天才見到一隻灰色小兔豎著耳朵這瞧著她。
春水看著它,它也看著春水,一雙大眼睛泛著呆傻之氣。春水本對她有殺意,但見它如此生動而不設防,心中發澀,不忍殺它。
就在這猶豫之間,灰兔就已經跑走了。
看來真是什麼也做不成,連殺一隻兔子她都忍不下心。
春水站在荒野間只覺得天地灰灰,一股厭世之意湧上心頭。
不過能和漫貞死在一起,也是美事一樁。只是春水想死得開心,想要和漫貞一邊說話一邊死去,愉快地共赴黃泉。
可是現在一日下來都說不了幾個字,春水真不想以這樣的心情去往另一個世界。
就在春水和漫貞彼此在僵持的時候,宋漫郡突然來了。
宋漫郡站在小舟上,船艙內是滿滿的美酒美食。
“春水姑娘近日未來府上,不知是出了何事?想來映月軒內糧食已斷,可不能讓我的小漫貞受苦,當姐姐的自當要來好好疼愛妹妹。”
春水多一眼都不想瞧宋漫郡,扭頭就走。宋漫貞對宋漫郡十分了解,見她這話中有話幸災樂禍的模樣,便知她心中有鬼,春水也離開了,便直接地質問她:“你是不是對春水做了什麼?”
“我對你的春水能做什麼?小漫貞,你可真是冤枉了姐姐。她一直在映月軒服侍你,我也一直待在宋府,我有什麼事能對她做?”
“如果不是你以某事威脅她,為什麼她會和那姓柳的走近?”
“你是說柳大人?這件事我可不太知曉,但的確有看見她們倆談笑風生,那日柳大人落水,你的好春水思也未思就跳入水中將她救起,救起之後恐她性命有危,還以口輸氣,春水姑娘這等巾幗俠義之心真教人佩服。”
宋漫貞氣得渾身發抖,春水和別人親近的模樣當真讓她想起來就心頭劇痛。
“你可以滾了,我們的事不用你來多嘴!”宋漫貞忽然發作,對宋漫郡嚷道。
宋漫郡卻絲毫不為所動,笑道:“漫貞,你這等個性不變的話,便是再長十歲也成不了大事。漫貞,你想要得到什麼東西,就一定要放棄另一些,你想要得到春水,不可能什麼也不付出。身為弱者,你能做的只有割捨。”
春水站在屋門口,聽見宋漫郡說的這些話,只覺得羞辱難當。
但她明白,宋漫郡說的每個字都對。
☆、42為魚肉
宋漫郡走後,宋漫貞有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很消沉。雖然偶爾也有吃點東西,但是春水知道宋漫貞根本就只吃了一點點。
看宋漫貞日益消瘦,春水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也有勸她要以身體為重,宋漫貞雖是答允,卻依舊進食甚少。
宋漫貞夜夜苦讀,和春水也是少有交流,春水明白漫貞畢竟才十六歲,正是叛逆又心高氣傲的年紀,別說什麼她都不會聽,只能由她自己去領悟。
就這樣熬了半月,宋漫貞終於病倒了。
春水那日早起去池邊打了水回來又抓了只野兔打算殺了吃,一直忙到中午卻不見漫貞起床——平時這個時候,漫貞早也起床讀書。
春水走入屋內,見漫貞臥於床上,一探她額頭,手被結結實實地燙了一下。
“漫貞,漫貞?”春水試著喚她,漫貞閉著眼,嘴裡含含糊糊不知念叨什麼。
春水推了推她,見她高燒不退也是有些著急。一來,手邊沒有任何的中藥,二來,春水對醫理一竅不通,漫貞這回高燒來得太急,近來有沒吃什麼東西,春水生怕她身子折損嚴重甚至會有性命危險,心中一橫——只能救助宋漫郡!
“漫貞病了?”宋漫郡正後花園中和一位男子以及一群丫鬟們漫步,見春水神色慌張地趕來,卻是瞧也不瞧她,目光還落手中怒放的桃花上仔細欣賞。
春水正想說話,站宋漫郡身邊的男子轉頭過來,竟是尉中承!這一驚驚得春水頓時啞口無言!
“……”春水盯著尉中承的臉,如此鮮活,正是當日她親眼看見被陰陽不老神殺死的尉中承!
尉中承對她淡淡地笑,沒說話,轉過頭去繼續和宋漫郡賞花。
春水想起宋漫郡所說,墓山先生換顏術相當了得,可以將相貌完全改變,而這個尉中承說不定正是由墓山先生換去容顏的冒牌貨。
這樣一說的確合理,宋漫郡若是想要掌控大權,先是要把尉中承殺死,再由墓山先生做後盾,“變出”一個尉御史,而這個尉御史就盡她掌握之中。而柳語堂……春水現明白為什麼她盡力協助柳語堂來和自己見面了。宋漫郡就是想要用她來牽制住柳語堂,讓柳語堂也為她所用。
想到這點春水對柳語堂是又憐又恨!
初次見面時,柳大是何等的俊逸,為什麼會被感情之事牽絆得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