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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努力了這麼久才有那麼一點點放肆的餘地,這春兒才來多久?為什麼大小姐就這般寵愛她?!甚至讓她和城守柳大人和御使大人同桌吃飯?莫非是昨晚她戲弄春兒想讓她闖入大小姐的深閨之內激怒大小姐反而弄巧成拙?這春兒雖是破瘸,但相貌姣美,在床上定是能騷浪得起來,一夜工夫竟博得大小姐的垂愛?
想到春兒輕易都踩到她的頭上被大小姐喜愛,煙黎就氣得發抖,手中端著的盤子也跟著顫抖。她嫉妒之火還未燃盡,忽而又想到自己那麼作弄春兒,春兒現在得勢必定報復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難安,憋得面龐發紫呼吸不暢四肢酸麻,竟猝然倒地,灑了一地的食物湯汁。
“怎麼了?”宋漫郡聽見動響往煙黎之處看去,煙黎被身邊的丫鬟扶著,坐在地上。
“回大小姐,煙黎突然倒地,不知為何……”扶著煙黎的丫鬟回到。
春水也往這邊看來,見煙黎臉上全是汗水,一張鵝蛋小臉慘白如霜,一瞧之下甚是嚇人,讓人想到喪葬時陪葬的紙糊娃娃。
宋漫郡只看了一眼就道:“把她抬下去吧。”
“是。”
煙黎被抬走,春水見她一路還在看著宋漫郡,眼裡說不出的哀怨和不舍。春水覺得這煙黎當真可悲,也對宋漫郡這等冷漠厭煩不已。
尉中承也當什麼事也沒發生,繼續和柳語堂攀談,柳語堂面帶笑容應承,卻發覺春水臉上露出的神情,對她更加的疼惜。
一頓飯吃下來春水吃了個消化不良,飯後宋漫郡一行人要去後花園賞花,一同叫上春水。春水不想去就婉拒了。
“我送你回小寒齋。”柳語堂道。
春水笑道:“不必了,春兒雖是殘疾,但是這兩步路還是自己能走得了。”
柳語堂也不覺尷尬反而覺得歡喜,他早知春水正是這樣的人,被她拒絕已經是在他的料想之中,春水正是這種倔強又冷清的女子,才讓他如此仰慕。
柳語堂也不再多言讓春水自行回去,宋漫郡看在眼裡暗自冷笑。
這回晚膳之後春水在宋府的地位明顯不同,先前完全不正眼瞧她的人再見到她都客客氣氣,甚至有人隔三差五便來給春水送吃送喝,管她叫姐姐,和她聊自己的私事……
春水自小就是被冷落在角落之人,受到這等關注還真是渾身不自在。但她明了這些人根本不是真心跟她好,想交她這個朋友,只是因為她現在籠罩在大小姐寵愛的光環之下才把這些人吸引過來。等明兒宋大小姐有了新寵,她春水自然又成了無人問津牆角的一灘爛泥。
春水是不喜歡這等事,但也強行敷衍。白天時幹活,晚上便找機會去探西邊禁地。現在她在宋府基本上已無人可以阻攔她,這就更方便她尋找宋漫貞。
只是那一高高的石門阻斷了她所有的去路,想要再往西去,只有一條路——從映月池裡游過去。
春水水性極差,小時候被水淹過一次相當怕水,而且她一條腿不方便,故游泳對她來說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但是現在眼前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若是不踏出這一步,她將永遠原地踏步。
春水望著深不可測的池水,深深地呼吸,胸口不斷起伏。
來吧,不用怕,很多人都會游泳,你也可以做到。
春水心一橫,跳入水中。冰冷的水一下子把她包圍,春水回憶著游泳的動作拼命划水,身子卻不斷下沉,嗆了好幾口水。春水心驚,用一蹬,居然站了起來。她用力咳嗽,好不容易才恢復正常狀態。
春水明白這池水也不深,雖然方才被嗆得難受,但決計不會被淹死,於是更加下定一定要學會游泳的決心。接下來的幾日她白天繼續在宋府後廚幫忙,夜晚就趁著天黑來到西邊禁地之前練習游泳,多日之後終於可以游出好幾步遠。等她游出水面,發現眼前一片黑暗,不知身在何處,但景致已是不太相同。
春水明了自己已經越過那扇高高的石門,雖然渾身無力衣衫濕透貼在身上十分不舒服,但是探索的期待卻讓她有前進的動力。
春水見前方有燈火,並不知是誰,先前被宋漫郡弄得有些後怕,春水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過去。
走進燈火,發現那是一葉小舟漂浮在映月池之上,一盞油燈掛在小舟之上。小舟離池邊極近,隨著水波輕輕搖弋,舟上坐著兩名男子正在交談對飲,好不瀟灑。
春水蹲在岸邊糙叢之中,想著如何在舟上兩個人不發現的情況下往前行。
“語堂,這些日子你在蘭舟城駐守如何?可有什麼異樣事情發生?”飲酒的其中一位男子開口,春水聽得出這聲音的主人正是宋漫郡的夫君,當朝御使尉中承。
另一位自然就是蘭舟城城守柳語堂柳大人:“蘭舟城內常駐百姓單純易滿足,基本上沒有什麼大的動靜。”
尉中承冷哼道:“夏玉淵那個狗皇帝很是會收買人心,無論是朝內亦或是民間,大家似乎都被現在的表象所蒙蔽,愈發耽於享樂,都將我朝光復大業拋予腦後了。”
春水聽尉中承這番話不免大疑——光復大業?這兩人莫非是前朝忠臣?按照他們的年紀算來,前朝覆滅之時他們也是廿十歲的青壯年……相當有可能!
“這也不能怪朝中大人們和百姓。當年夏玉淵攻破城池逼死我皇,皇城內的百姓竟人人叫好,我皇被腰斬之後上身曝曬在皇城門口數日,百姓集來家中蔬菜雞蛋連丟他數日,以泄心中憤恨……中承,若你教我說句實話,我定會告訴你我朝覆滅是情理之中的事。”
春水聽柳語堂居然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心中很是氣憤,想著他和尉中承必然要鬧翻。沒想到尉中承沉默許久,最後重重嘆了口氣道:“語堂老弟,你說得是,雖然我身在十二皇朝,長在十二皇朝,我所有的親人都是十二皇朝的子民。不瞞你說,當年我還是小孩兒時就對我朝皇政有諸多不滿,還在私塾號召大家集思廣益寫奏摺往上呈報。幸好當時私塾先生阻止了我,否則我早就被以謀反之罪問斬了。是,我是恨過我皇,甚至背地裡也罵他是個昏庸無能的狗皇帝。可是。就算我朝皇帝有千般過錯,國破山河碎之時,我還是心如刀絞,依舊想要復興我朝!”
柳語堂也嘆息:“中承你心中之所想也是我的想法,十二皇朝的光復亦是我畢生的目標。現在夏玉淵建立夏朝之後整日沉溺於美色禮樂之中,雖承諾百姓減稅十年,但夏朝軍隊疏於訓練,若是好好計劃,突破皇城並不是一個妄想而已。”
尉中承道:“我曾多次向夏玉淵申請回鄉省親,那昏君也還記得派心腹與我隨行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但是他肯定沒想到他所謂的心腹早已成為我麾下之臣。我借回家省親之名實則去了塞外,我的十萬大軍在塞外每日苦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一聲令下他們便攻入皇城。”
柳語堂道:“我亦和多城鎮的十二皇朝余臣相會,安排同僚們會面,慢慢集中兵力,只待他日與你匯合殺夏玉淵一個措手不及。”
春水聽他們二人對話很是感慨,她本是十二皇朝將軍獨女,當時國破家亡被敵軍追殺,全家死在戰場之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一刻不曾忘記,如今被他們如此熱血一提,當即淚曬滿襟——她原以為前朝舊夢已然成灰,沒想到還有這些忠臣們在暗地裡計劃光復!春水只恨自己的父親已戰死沙場,否則現在父親定可與他們一同出謀劃策!
尉中承舉杯敬柳語堂,喝下這杯之後語氣變緩,嘆道:“語堂,這些年來真是辛苦你了……你一個姑娘家要你女扮男裝做這些男人做的事情。”
柳語堂道:“中承你何必說這些,我早以習慣現在的身份。若不是為了光復,語堂活著亦沒有目標,如同行屍走肉。而且無論男子或女子,為國效力之心都是相同的。”
尉中承亦不再說什麼,和柳語堂痛飲三杯。
春水心道,原來柳語堂竟是女子,難怪長得那麼美艷嬌氣。但若是女子……那些明顯的好感實在讓春水不知如何回憶才好。
想起宋漫郡想要殺尉中承一事,春水暗自心驚——莫非宋漫郡已然知曉尉中承的目的?可是宋漫郡卻是依仗著尉中承才有今日地位,若是現在殺他,她不怕之後再也無人喊她御使夫人?再無法風風光光回蘭舟城,就算走在大街上也無人問津?
這其中有著太多離奇之事,但春水卻是感動。就如尉中承所言,就算十二皇朝的皇帝再令人痛恨,百姓總是好的,親人總是好的,一山一水也都飽含她滿滿的回憶。
春水想要現身和尉中承柳語堂相認,但卻又覺得不妥。畢竟她只是聽尉中承和柳語堂一面之詞並不能確定他們的真實身份,還是稍安勿躁,等細緻觀察之後再行事。而且她現在不明了他們和宋漫郡之間的事,不宜打糙驚蛇,她還要繼續往前游,去尋找宋漫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