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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令我帶你回去!三小姐切勿衝動,跟我回去吧!”小娟用盡全力抱住宋漫貞的腰不讓她上前夠著大鼓。
“你……你放手!”
“三小姐!”也不知道宋府的僕人們從哪裡冒出來,三四個人衝上來把她給拿下了。
宋府。
宋漫郡坐在大堂正中,獨自一人在喝茶,身邊的丫鬟為她添水,看著大小姐一張冷冰冰的臉讓人怕得緊,連呼吸聲稍微大一些都要被她嫌惡一般。
門外傳來聲音,宋漫郡把手裡的茶杯放下,看著門口。宋漫貞被小娟攙扶著走進來,身後一群僕人各個狼狽。
宋漫貞在走進大堂的時候嘴裡還在念念有詞,也在聳動著想要掙脫小娟。小娟好不容易才把她安置在椅子上,宋漫貞似乎也是累著了,腿無法彎曲,疼得她冷汗直冒,死死咬著唇不吭聲。
宋漫郡讓所有人都下去,只剩她和宋漫貞二人。
“爹娘呢?”宋漫貞見大姐不說話也不看她,氣氛怪異。可惜她現在腿腳不便離不開這裡,也不想和她在私事上多費唇舌,便把宋夫人和宋老爺端上了台面,企圖支撐起一次交談。
宋漫郡不動彈也沒回答她的問題:“你這是上哪兒去了?一身的泥。知道的,你是宋府的三小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裡來的野丫頭。不過三月沒管教你,你就成了這幅模樣?”
宋漫貞冷笑,不言語,雙臂壓在椅子扶手上勉強把身子支撐起來。
“去哪兒?”
“與你無關。”
“我們宋家出了殺人犯,作為大姐,怎會與我無關?”
宋漫郡這句話依舊說得清淡,但卻讓宋漫貞腦後一冷,停下了動作。
“你跟蹤我?”宋漫貞瞪她。
宋漫郡這會兒才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宋漫貞的面前,撈過她的腰,手掌拂在她受傷的左腿膝蓋上,若有似無地揉捏:“這條腿腫得厲害,傷筋動骨經脈糾纏,若你還再亂動,恐怕日後要落下病根。你也想像那勾欄小女一般,瘸了一條腿去?”
宋漫貞的膝蓋本就疼痛難忍,現下被宋漫郡這一揉更是又酸又麻幾乎都要站立不住。她也實在討厭宋漫郡這種一回家就要找她晦氣的姿態,可宋漫郡從小習醫理,十五歲開始就能獨當一面醫治疑難雜症,所以她說的話就算帶著很明顯的恐嚇,卻也無法完全無視。而宋漫貞被她揉了幾下腿間徹底沒了氣力,只能再坐回椅子上去了。
“你可以不顧及宋家的聲譽,我這臉還得要。”宋漫郡雙臂展開把宋漫貞圈在自己的範圍內,“你以為你只是單單一人?你是宋家三小姐,你的一舉一動都和宋家,和我有關係。”
宋漫貞扶著膝蓋笑道:“你根本只是在乎自己的面子吧,尉御使夫人?你一直都惶恐自己一介商人身份配不上那朝廷命官,還是一品正御使。在御使府上不好受吧?姐姐大人?”
宋漫郡並不反駁,只是身子往下壓。
宋漫貞也不畏懼宋漫郡臉上表情的變化,迎著對方烏雲密布的臉繼續說道:“當初你背叛憧真的時候倒是義無反顧的很,完全不害怕給宋家抹黑。怎麼,現在年歲大了,就開始畏首畏尾了麼?最起碼我殺的是一個人渣!但你不同啊姐姐,你害死的可是一個死心塌地愛你的人,你才是最應該被斬的殺人犯吧!”
宋漫貞的聲音猛然提高,在宋府空曠的大堂里不停地迴響。
宋漫郡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變化,就算宋漫貞把這等成年往事提出來似沒有對她的情緒造成任何的影響。
宋漫郡的沉默讓宋漫貞難過不已:“我算是明白,在你心裡,憧真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位……可憐的憧真……為什麼會遇見你。”
“你親近那個春水,也不過是因為她和憧真有幾分相似之處,對不對?”
“是又如何?如果當時憧真早些認識我,現今就不會化作一堆白骨,腐爛在地里,除了我之外也無人過問……人生短暫且僅有一次,但總有人那麼傻,把這一次的機會都讓給你別人。憧真如此,春水亦是如此。我救不了憧真,可是對於春水我一定要拼盡全力把她挽留下來。而且我宋漫貞雖是一介女流,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對不似你把罪孽要別人為你承受!”
“來人!”
“別碰我!”
“大小姐,三小姐……”被喚來的傭人丫鬟們見兩位小姐又針鋒相對,緊張得不知道幫哪邊才好,站在一旁躊躇不已。
“把她給我押回房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出房門半步。”宋漫郡下令。
“走開!宋漫郡,你……”宋漫貞還未說完,只感覺宋漫郡在她受傷之處施力,一陣奇痛從膝蓋瞬時瀰漫全身,再也支撐不住,眼前發黑,跌入宋漫郡的懷抱里。
☆、15綿長夢
不知道宋漫郡到底對宋漫貞的腿做了什麼,從她再次醒來之後左腿就酸痛得讓她一步都無法從床上離開。她不過喝了一口小娟端來的藥湯之後便被睏倦感和疼痛感折磨得暗無天日,每日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昏睡,好似永遠都醒不來。
宋漫貞持續發汗,說夢話,高燒不退嚇得和宋老爺剛剛從邊南城回來的宋大夫人整日守在她身邊寸步不敢離。
“漫貞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宋大夫人看見女兒這般受罪忍不住掉淚,宋漫郡卻安撫道:
“娘莫著急,我找了郎中瞧過,郎中說了漫貞是傷了腿有些炎症才導致發熱,已經開了幾服藥,我讓小娟熬了餵漫貞喝下了。漫貞好好休息幾日便好。娘和爹還要去邊南吧?儘管去不用憂心,女兒會待在家中照料一切到你們再回府為止。”宋漫郡知書達理的模樣讓宋大夫人心中寬慰不少:
“幸好有你在,這家才像個家……若是你不在,漫貞又這般,家中已然無人!我真不知道我和你爹年歲漸長,不知還能不能支撐得起這個家!”
宋漫郡看她娘眼淚不止,知道她又想起了二妹的事情,心裡也是悵然,撫摸大夫人的後背道:“是女兒不孝,沒辦法為爹娘分擔生意上的事。”
“別這麼說,你嫁入朝中御史豪門,已是為我宋家賺足了臉面,我和你爹去邊南的時候人家一聽是御史夫人宋家,馬上就把貨賣給我們。宋家有你,真是我們的福氣。”
宋漫郡表面上並沒有露出歡欣,只是握著宋大夫人的手不放開。在宋大夫人沉默之時,宋漫郡轉眼瞧著宋漫貞皺著眉略帶痛苦的睡臉——沒有露出一絲的笑意。
宋漫貞一直被困在夢境之內,無窮無盡,無法醒來。偶爾昏昏沉沉地回到現實之中,望著精心雕琢的豪氣屋樑,渾身虛汗,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那高不可攀的房頂讓她感覺恐懼。她胸口發悶,呼吸艱難,膝蓋卻又痛得讓她無暇顧及其他。
在這半夢半醒之間,她不斷地夢見春水,夢見春水在戰火間奔跑,一臉慌張害怕。有個滿覆盔甲的高大男子一劍斬在了春水的左腿上,春水摔倒,血流滿地。
春水躺在地上,沒哭也沒鬧,那男人不見了,她身下變成堆積如山的屍體。
她的腿還在持續流血,目光卻全然呆滯。她像是一具已經死去的人,一具被遺棄的屍體,再也感覺不到這世間的一切……
可是為什麼,腿還是那麼痛?
在夢裡她仿佛變成了春水,感受關於春水的一切,疼痛深入骨髓,痛得尖銳。
“春水,春水……”宋漫貞在夢中呼喚著春水的名字,坐在一邊為她候著藥湯的宋漫郡聽見了她夢中囈語。
宋漫郡把藥碗擱在一旁,仔細瞧著宋漫貞的臉龐。
這幾年都是如此,只要有一段時間不見,再見到妹妹,便會發現她的五官又展開了不少。小不點的臉龐上漸漸有了成年人的氣息,她的愛憎也變得愈發明顯。
也是,她已十六。
宋漫郡的臉龐僵得很,甚至連精心修飾的睫毛都紋絲不動。她的手指勾過宋漫貞的唇,在她柔軟嫩紅的唇尖撫弄。指腹輕輕地壓在宋漫貞的唇肉上,感受到她的呼出的熱氣和脆弱之處的綿軟,再撥開她的雙瓣,內里顏色更是鮮艷。
“唔……”宋漫貞似在夢中感受到了什麼,微微張啟雙唇,宋漫郡的指尖便更加肆意地在她的唇齒之間流連。
漫貞啊,小漫貞,你已經不再是我的小漫貞。歲月最是無情,任再可愛再親密的關係也都會被它抹滅,永世不復來。
這牢房黑暗得嚇人,即便是在正午,但卻只有一絲光亮從那窄小到只能露出一隻眼睛的小洞裡透到牢房,可惜不能照亮任何。
這裡就像是地獄,一盆盆的火焰在很遠的地方熊熊燃燒,但卻像是假的,感受不到來自它的哪怕一點點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