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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姑娘聊著聊著只覺得船身猛然顛簸,像是在海上受了什麼風浪一般,覽子和茶具全部摔在地上,桌椅橫移,她們倆尖叫著坐不穩站不住,也跟著摔了個仰面朝天站驚得哇哇亂叫。
“姑娘小姐們請坐穩了!這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是誰使了妖法,讓這平靜的水道上起了大波瀾!”撐船的是這兩位姑娘其中之一府上的傭人,他親眼見到是對面行過的手搖船上伸出一隻腳,一踹,這整艘大船就變成了巨浪孤舟了。饒是撐船師傅定性再好也差點給搖到了水裡去。他正是心中一團怒氣,但見那出招的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姑娘,似沒用力,玉足一點便有這般威力,想必是聽不慣船內小姐們說話的世外高人,給一點懲罰,所以他也只敢口頭上裝傻討點便宜。
手搖船到前面一條水道就從旁支划走了,慢慢離開大船的視線,手搖船的船家這才笑起來:“姑娘看上去知書達理,脾氣卻是不小。我沒有什麼地方開罪了姑娘吧?別一會兒將我踹入水裡。”
那姑娘就似沒有聽見一般繼續翻書,一字一句還讀的相當認真。
十五里街正是這位姑娘要到的地方,姑娘給了船家一些銅錢就下了船,往十五里街內行去。
行了一半便開始淅淅瀝瀝地落雨,姑娘沒帶傘,躲到一邊的茶館避雨。
她早就該想到,早些時候眸辰說了這姑蘇城春雨繁急,說來就來,就算是艷陽高照也能落雨,讓她還是帶著傘比較好。但她出來的時候絲毫沒有要落雨的跡象,是真忘記這種小事了。
茶館正中杵著一盤日光柱,看看時辰已然不早,再晚下去要錯過報考的時間了。
這雨就像是調皮的小孩,人越是心急它就越是下得大下得急,好讓人離不去。
姑娘往身上瞧了瞧,今日穿的這身新衣裳恐怕是要保不住了。
她已作勢要衝入雨中。
“姑娘心急?”一個甜甜的聲音從她身邊響起,她回身一看,見一把傘已橫在她面前。
“小女子賣傘,三十文錢一把。”
姑娘看著眼前賣傘女子的臉龐,一時間竟忘記借傘。
“怎麼?姑娘是嫌貴?哎……這大雨也不知會下到什麼年歲,百搭了姑娘這一身金縷玉衣啊。”
姑娘這才如夢方醒,開口說道:“三十文是嗎……可是我只剩二十文了。”
賣傘的女子聽見她的聲音,方才狡黠的笑容頓時不見,像是大白天著了鬼一般。
“二十文?二十文就二十文吧……”半晌,賣傘女子才幽幽地說道。
姑娘把三十文錢放到賣傘女子的手裡,撐了傘就走。她走入雨中只行了幾步就往回望,問那賣傘女子:“你一直都在十五里街賣傘嗎?”
女子點點頭。
“我回頭會把剩下的十文錢送回來給你。我叫安沐,住在七里街安府。若是在下忘記送錢,姑娘可以來安府索要。”
女子沒理會她,繼續向茶館裡躲雨的人推薦她的傘。
安沐回到安府時誰叫她她都不應答,眸辰正把今晚晚膳都擺上桌,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嚇了一跳。
“小姐,你怎麼了?怎麼這幅模樣?不是得了風寒吧?”眸辰上前,發現安沐身上倒是乾乾淨淨,手中憑空多出的一把傘還在滴水,應該是沒淋著。可是這春雨有些涼快過頭,怕是夾著風一同來襲,讓小姐不舒服了。
“沒事。”安沐好半天才回神,拿著傘就要往裡屋走去。
“哎哎,小姐,傘還濕著呢,你拿給我,我去門口放著。就要吃飯了,你還回房麼?”經眸辰這麼一提醒安沐才反應過來,但還是把傘握在手中道,
“我把傘放到屋裡去,一會兒就出來吃飯。”
安沐去房內待了半天,眸辰左等她不出來,右等她還不出來……眼看飯菜就要涼了,眸辰才去敲她的門。
“小姐,書先放到一邊吧,吃飯要緊。一會兒飯菜冷了該不好入口了。”眸辰知道一年一度的全國大考即將到來,小姐廢寢忘食地習書,希望能在大考中一舉摘下狀元的頭銜。
可是這不吃飯可不好辦,回頭怎麼跟老爺夫人交代啊?
敲門聲一直響著,安沐卻是充耳不聞。
她把油紙傘橫在桌上,趴在一旁細細凝望。
緣分這種東西,一旦黏上了就難脫身了。
紅塵輪迴幾番,你依舊會遇見那個你註定要遇見的人,逃不掉。
作者有話要說:這裡的姑蘇城算是借用,漏洞百出,經不起考據。請考據黨手下留情
☆、49醋意濃
第二日,安沐沒有乖乖在家習書,眸辰一早去她房內想要幫她洗漱梳妝時,屋內已經沒了人影。
“哎,小姐真是胡鬧,都要參加大考了,還整天往外跑……萬一被老爺夫人知道了,又該挨罵了!”
眸辰這替小姐急呢,卻又不知道她跑到哪裡去了。走到外面一瞧,這天色估計又得落雨,不知道小姐帶了傘沒有。
安沐自然是沒有帶傘,那日買的油紙傘放在家中,又招了手搖船去了十五里街。
十五里街是姑蘇城內最熱鬧的地方,不僅衙門在這裡,各種小商販和店家都在這裡安營紮寨,天氣晴好時踏入十五里街的街口就能聽見絡繹不絕的吆喝聲。
今日安沐著了一身翠花小衫,裡面青色長裙一襯,腰間還掛著一個裝書的小口袋,一看便知是讀書人。
因十五里街里有大考的報考點,這幾日除了商販之外最是讀書人多。安沐走在十五里街,看報考的學生們多為男性,像她這樣的姑娘家也不是沒有,只是依舊占少數。
在街里走了好幾個來回也沒看見賣傘的姑娘,手中攥的那十文錢越來越覺得礙事,安沐便把那錢裝到了口袋裡去。
走到那日躲雨的茶樓,安沐也覺得累了,便坐到二樓去飲茶。她挑選了一個靠窗邊的位置,想來這裡也是十五里街進進出出的必經之路,只要那姑娘路過,她就能瞧見的。
茶樓里正有戲曲演出,安沐平日並不愛聽那崑曲,但今日往這兒一坐,想到賣傘姑娘,平息了多年的念頭又在心頭翻湧,那崑曲竟也聽到心上去了。
只是賣傘姑娘一直都沒出現。
也是,艷陽高照,她如何會出來賣傘?
安沐一直坐到日落時分也未等到賣傘姑娘的出現,手中的書翻來覆去地看也沒看進一個字去,只好作罷,站起身走到岸邊小墩,抬手招船。
剛抬起手就有冰涼的雨滴滴在她的手背上,安沐還沒來得及看,雨點就淅淅瀝瀝往下砸了。
安沐只覺得這兩天走背字,分明都有傘,可是出門看天氣晴好就沒帶,一沒帶傘就挨雨淋,這到底是怎樣的際遇啊。
安沐用袖子遮住腦袋,正想要奔回十五里街躲雨,一艘小船搖到她的面前,船上坐著一位姑娘,懷中拿著好幾把傘,對著安沐笑道:“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姑娘,今日又遇見你了,你又沒帶傘。”
安沐站在雨中,等了許久的人忽然出現,倒有些不真實了。
賣傘姑娘看她傻愣愣淋雨的樣子不禁好笑,向她招招手:“妹妹,且上船來,雨那麼大你也不怕生病麼?”
“可是這船……”安沐自然知道,姑蘇城裡這些手搖船都是一人一艘,上了船就給錢,給了錢之後船家就不能再讓別的客人上來了。
賣傘姑娘嬌笑:“就說你呆頭呆腦,讀書讀傻了麼?就算是我的船你也能上,又不收你銀子。”
安沐踏上船,謝過賣傘姑娘,順道把十文錢給換了。
“你還真回來還錢了?”賣傘姑娘嘆息,“妹妹,你心眼太實了,這一把傘本身不過十文錢,上次落急雨,我當然是趁機抬價賺一筆了,你給了二十文本都可以買兩把傘了,沒想到你還真回來再貼錢?”
安沐一邊揮去身上的雨水一邊有點侷促地說道:“我沒想過你會抬價買傘,只想著你賣傘不易,我不能欠著你的。”
賣傘姑娘也不說話,就笑。
安沐盯著她的臉龐看,問她笑什麼。
賣傘姑娘說:“你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安沐試探地問道:“故人?我和她很像嗎?”
“的確像,死心眼的感覺都很像。”
“……原來我死心眼麼。”安沐似乎對自己有了全新的認知。
賣傘姑娘問她要去哪兒可以帶她一程,安沐說姑蘇城內水道四通八達,從哪兒走都能到目的地,而且她們現在在主幹道上,隨意走走也無礙。
賣傘姑娘笑道:“讀書人快要大考了,還有這般閒情逸緻?”
安沐脫口而出:“只是想和春水姑娘多待一會兒。”說完馬上驚覺說錯了話,見春水的表情瞬息萬變,一時間安沐只想扇自己倆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