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
[不要用你那超乎常人的天賦去施加暴行。]
——這是院長教給她的、最初的生存原則。
很久之後她才明白院長在擔心什麼。
太過聰明的人,哪怕手無縛雞之力,如果覺得這世界與她本身太過格格不入而痛苦不堪心存惡念,甚至只是覺得無聊——往往會導致比單純的暴力更加具有毀滅性的可怕結果。
那個時候,她考慮的,是更加懵懂而迷茫的問題。
該怎樣生存下去?年幼的她還不懂。
直到她遇見了尾崎紅葉,那個由內而外散發著溫柔與強大的氣場的女人,讓她在被輕柔地撫摸著腦袋的一瞬間,醍醐灌頂般的明白了自己想要變成怎樣的人、過上怎樣的生活。
——這是尾崎紅葉教給她的、最初的人生目標。
然後,就像是命運的嘲笑。
當她被同齡人施以無法反抗的暴力欺凌、捆在那個閣樓里被死亡與絕望擁抱之時,她充分認清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明白了弱小即是會帶來悲劇的罪過。姑且不論想要去守護幸福,僅僅只是為了保護自身,暴力也是必要的。
由刀劍們養大的她宛如沙漠中即將渴死的人遇到了甘霖與綠洲那般,幾乎算得上是歇斯底里的緊緊地、小心翼翼的抓著屬於自己的家人和幸福。然後她在充斥著武士道精神的刀劍之中成長,無形之中便明白了暴力的正確使用方式。
不是為了粗暴的傷害,而是為了更有效率的守護。
——這就是成長中的幸與不幸教給她的、對力量的控制與合理使用。
她本身比起身邊的朋友,算不得是什么正常人。
不僅僅是職業問題,而是最根本的、同樣生而為人的差別。
土間埋、日暮戈薇、安樂岡花火、水戶雫、黑子哲也、夏目貴志、赤司征十郎……
每當花音看到自己的朋友毫無陰霾的愉快的為了某些在她看來毫無用處分外無聊的事情或事物露出燦爛的笑容、興致勃勃的討論著稍微推理一下就能搞清楚編劇想要得到的效果和結局的電視劇動畫片時,她就會覺得她與她的友人之間,有著一條完全無法跨越的巨大的鴻溝。
焦躁。
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一樣,讓她只想蝸居在本丸里,在哥哥們的身邊,每天看書做飯做家務,哪怕被神隱掉也沒關係。
她恐懼著這個平凡之人們安居於此的世界。
同時,她又渴望著友人們那種天真無邪發自心底的歡樂。
但那種膚淺的快樂在她看來又太過愚蠢。
她試著學習普通人的心態和日常,卻又有種浪費時間的恐慌與不安。
害怕死亡。
害怕分別。
害怕失去。
能力覺醒後的最初那幾年,她一邊品味著幸福的滋味兒,一邊努力在過分理智的思維模式中加入那些屬於普通女孩子的宛如奶油泡沫一樣甜美又難以捉摸的東西。
直到如今,她終於學會了作為一個普通人而活著,平衡了自己和世界之間的差異,平衡了自己的理性與感性之間的互補,學會享受生活——哪怕是上課記那些聽一遍就能完全複述下來的筆記,也能夠感受到心底的安寧與快樂。
但是本質上,她並不是那麼柔軟的普通女孩子。
被捅了一刀帶來的傷痛,與她而言其實並沒有那麼難以忍受。
她受過的最重的傷,只在那個成為審神者前夕的孤兒院的冬夜裡。
那是她唯一一次能夠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哪怕曾經在兩百年前的西西里島被溯行軍在全身上下幾乎都砍了一遍,她當時受到的最大的打擊也不是那些疼痛,而是無法懟翻命運的無奈,以及「哥哥們可能會碎刀」的後怕。
而今,已經逛過尸魂界和地獄的她,當然更不覺得死亡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她不滿意的,只是這位前輩的胡鬧而已。
花音知道自己很強,因為很強,所以總覺得自己與這世界有隔閡,哪怕努力磨合,偶爾也會有種無趣的感覺。
而面前的這位前輩,比自己更強。
他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
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夠跟得上他的強大、成為他的同伴、讓他能夠像自己一樣安心的活下去嗎?
或許有,或許沒有。
花音不知道白蘭·傑索曾經經歷過怎樣的成長,但是他的那份惡趣味與逼迫感,花音站在自己的角度只會覺得自己還不夠強大無法選擇更好的方式懟回去,只能用生生挨一刀然後給對方一記重拳來表達自己的吃不消,並切身實際的通過這份痛感警告對方別再來下一次。
其實若是站在對方的角度,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為強大到無論造成什麼結果都能解決,所以有持無恐。
在對方一點都不反抗的任由自己一拳轟碎了腦袋時,被濺了一臉血和腦漿的花音徹徹底底的明白了對方其實……並沒有惡意。
在她看來兩難的博弈,把刀劍付喪神的生命當作兒戲,這一切對於白蘭·傑索這個深不可測的前輩而言,大概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打個招呼那種級別的人際交往互動罷了。
這讓她連最後一點生氣的感覺都沒了,只覺得憋悶和輕微的噁心。
“嗚哇,這個視覺效果還真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