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我一輩子也到不了他的高度也沒關係,我只要能成為他路上的絆腳石就好了。讓他晚一點,晚一點上去!”他抬眼看著坐在外面的人,突然笑的怪異起來,“再說了,你不好奇我那天怎麼把他騙到河堤邊上的嗎……多虧了你啊!顧橋初的好學弟!”
陸之昂那一整夜都沒能睡著,他睜著眼睛反覆的敲開顧橋初的對話框碼上一大段話,然後又一個字不留的全部刪除。
他腦子裡嗡嗡作響,一直是下午在監獄裡聽見的男人過於瘋狂的笑聲。
“那天早上,我讓人順走了你的手機,我用它給顧橋初發消息,我說讓他來救你!他那麼聰明,嘿!可他還真就來了,還很聽話的一個人過來的!”說到這裡他像是興奮極了,止不住的用手去拍桌子,“我跟我朋友一直看他不順眼,我們在河堤地下揍他,用石頭砸他的手和腿,他不是很會彈琴嗎?哦對了,他的眼睛是我用鋼尺刮的,尺子比刀鈍一些……”
陸之昂聽到這就忍不下去了,他突然站起來用力的拍打著面前的玻璃隔斷,恨不得衝進去把那人撕開才好。
“他有什麼錯!他做錯了什麼!”陸之昂努力的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裡面那張醜惡的嘴臉,直到看護的警察衝進來把那人拉走,伴隨著眼眶的疼痛眼淚突然就下來了,“你憑什麼這麼對他!”
陸之昂只覺得頭痛欲裂,他在房間裡不停的走動,突然就拿了桌邊的畫框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他才知道,原來顧橋初畫的那個沒有頭的青年是他自己。
就好像顧橋初已經死在了那個悲傷的夏天。
那個夏天淺川依舊是被大片的香樟樹籠罩著,街道上女孩們的裙子慢慢從及膝的長度變得更短,摻雜著香樟氣味的風像以往一樣吹過淺川的大街小巷,就連他們常去的那家麵店也還是那個笑的十分和藹的大叔在主廚。但是過去那個顧橋初,卻永遠留在河堤下面了。
陸之昂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能明白顧橋初為什麼有時候會發呆好長時間都不動,為什麼在夜裡睡著的時候突然從夢裡驚醒扣緊他的腰喘著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或者是在生病發燒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念叨說疼。
原來是真的疼。
顧橋初偶爾會想一次事故對人的影響到底能有多大。明明當時他已經是法定意義上的成年人了,可是被人捆住拖到河堤地下好像還是會有恐懼。他一直以為所有事情都能處理好的自己,只那麼一次因為余來的心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
那時候他多怕自己再也活不下來了,他怕自己明明應該光輝一片的未來就這麼終止在這個陰暗潮濕的地方,伴隨著大片的傷口和血跡,那真是死也死的不好看。
可是等他真的活下來,看著被紗布石膏包裹著的手和腿,警察來取證時給他拍了照片,他看見自己青紫的眼眶的眼瞼上面縫合的傷口,還有腫的老高的半邊臉。
那時候他突然痛恨自己還有一隻眼睛平安無事,因為那照片真的丑的驚人。
再後來他恢復的好了些,家裡人把他轉移到了上海的醫院做復健。他的右手一開始怎麼也使不上力,只能用胳膊掛在槓上才能勉強站立,可是只要想要稍微挪動一步就會從上面狠狠的摔下來。
那時候他也有陸之昂那樣的疑問,他到底是做了什麼招惹了這些人。
年關將至的時候顧橋初還是訂票回了淺川。
他穿了一件鉛灰色的半高領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長款的灰藍色毛呢,整個人看起來冷清的厲害。
轉車到了室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他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推開院門的時候卻看見不該在這裡的陸之昂。
陸之昂已經來室縣兩天了,他想著顧橋初不在就自己應該多陪陪顧奶奶。他是沒想到顧橋初會突然回來的,可等他在院子裡用葫蘆水瓢澆花的時候聽見院門被推開的聲音,下意識的一抬頭就看見了顧橋初。
顧橋初提著漆黑的行李箱過了門坎就走過來,他彎著眼睛笑的柔和,像是分開的時候那些不愉快都不曾發生過一樣,“你怎麼在這裡。”
“我……我來陪陪奶奶。”陸之昂不自覺的往前走了兩步,他有些侷促的伸手抓了抓頭髮,仔仔細細把顧橋初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有些心酸的紅了眼眶,“你這是瘦的脫相了吧。”
“沒以前帥了吧。”顧橋初笑眯了眼打哈哈。
“沒有,跟我比起來一直差點兒。”
晚飯的時候陸之昂看著顧奶奶像是突然清醒了,拉著顧橋初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話。他沒想到最後老人家居然說,“之昂是個好孩子啊。”
他來室縣這兩天,顧奶奶都是叫他“阿初”。
夜裡顧橋初在房間裡洗了澡,他穿著睡衣出來的時候正巧看見陸之昂拿了幾件衣服準備出去,“那什麼,既然你現在回來了,那我去客房睡。”
“不用麻煩,你就在這睡吧。”顧橋初頭上蓋著毛巾,整個人濕漉漉的看起來十分無害。他想著家裡現在應該沒有收拾好的客房,畢竟還有一周多才過年,根本沒有來客的計劃。
這次見面陸之昂整個人都顯得十分侷促,等久違的和顧橋初睡在一張床上,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難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