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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橋初不應聲,甚至拿著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調的大了些。
那時候顧橋初覺得,這大概就是自己過的最為舒適的生活。他不用再吃快餐泡麵或者日本到處都是的壽司蕎麥皮,能坐在家裡的餐桌前吃些中國菜。吃完飯兩個人一起窩在沙發里看電視,他還能趁這個時間做一些事。
夜裡他回到自己家裡,把手頭上的事情結束,洗漱乾淨之後就收到陸之昂的晚安。他笑的額角泛疼也停不下來,他總覺得這樣就是最好的。可是半夜他突然做了夢,驚醒過後才發現在這個格外燥熱的夜裡汗水浸濕了睡衣的後背。
他沖了個涼涼水澡,換上乾淨的襯衫和長褲,坐在陽台上給余來打電話。
日本和中國只有一個小時的時差,余來當時還在睡夢裡。他已經大二了,何況又是法律系的學生,學習和打工各種事情加起來壓的人有些喘不過氣來。看見來電顯示是顧橋初的時候,他本來是不想接電話的。但是他反應過來是在日本的顧橋初,突然就坐起來穿上鞋子去了走廊。
“睡著呢?”
他聽著顧橋初有些漫不經心的聲音,一下瞌睡就醒了大半。他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聽見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咔噠的一聲響,“醒了……你怎麼了。”
“余來……”顧橋初是真會抽菸了,他坐在板凳上背靠著陽台的護欄,努力的仰著頭去看東京夜裡四處亮著的霓虹燈光,“你說我是不是好人。”
如果這個電話是在白天什麼時候打過來,或者顧橋初說話的聲音里能帶點笑,余來真就能笑的沒臉沒皮的說“你不是”,還能笑他這特麼才多大年紀擱這裝什麼深沉。可是就在這樣一個寂靜的夜裡,余來聽著顧橋初的話猛地就打了個激靈,像是人在夏夜裡汗濕了迎來第一股涼風那樣。雖然明知道顧橋初看不見,可是余來還是重重地點了頭,“是。”
顧橋初看不見余來紅了眼,他在宿舍的走道里努力的壓低了聲音,清了嗓子說,“阿初,你是好人,真的……好人長命百歲。”
顧橋初一直到最後,也沒跟別人提起他做的那個夢。他誰也沒說,那個夢裡的十分不安定的生活。
他夢見自己十八歲那年的六月七號,他穿著母親從國外設計師那裡訂做的襯衫長褲,站在路邊收到陸之昂發來的消息。
陸之昂說,“顧橋初,救我。”
但是他再沒有那一年那麼好運被人救下來,他永遠留在淺川那個陽光燦爛的夏天。他躺在橋洞地下,他的襯衫不再潔白,腿骨以一個怪異的角度扭曲,曾經畫畫彈琴拿過無數獎項的手被人碾在腳底,整個左眼充血眼瞼破裂溫熱的血水蓄滿了眼睛。
陸之昂在一個細雨迷濛的日子去參加他的葬禮,他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斜斜的遮著身旁的地方。
“陸之昂,我每次想到某些事,都想問你……你想跟我在一起嗎,就算只有四年也好那種。”
第26章 二十六章
〈二十六〉
顧橋初的告白實在不太美好,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洗了把涼水臉就衝上樓,就算是自己已經極力克制也沒能讓砸門的聲音小一點。他被衝過來開門的陸之昂拽進屋裡,比他高一點的處於一個不知道該稱之為男人還是少年時期的人對著他豎起食指立在唇邊,“你小點聲!鄰居都睡了!”
“所以呢?”顧橋初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他抬眼盯著像是感覺到什麼不自覺的屏住呼吸的陸之昂,輕聲說,“陸之昂,我每次想到某些事,都想問你……你想跟我在一起嗎,就算只有四年也好那種。”
他算不上會說甜言蜜語的那種人,也虧得兩個人都性別為男不需要那一套花里胡哨的東西。但是後來每一次兩個人爭吵的時候,陸之昂都免不得想起來他們開始在一起的這個夜晚。
他終於是比顧橋初年輕一些,他也像每一個在戀愛過程中遇到挫折的人那樣對顧橋初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但是吵鬧再怎麼發展,最後爭吵的話題終究逃不過一個。
“別人談戀愛都想著怎麼樣讓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更好!只有你!你一開始就算好了我們什麼時候會結束!”
忘了第一次的爭吵是什麼時候,大概是他們剛剛在一起不久,顏末開始三天兩頭到陸之昂家蹭飯的時候。
顧橋初每天在學校忙,他被森川帶著去學校的創新實驗室,每天和各種瓶瓶罐罐和各種化學試劑打交道。直到有一天都夜裡十點多了才回去,推開門卻正好看見陸之昂送顏末從家裡出來。
他一挑眉頭沒說話,對著顏末點頭致意之後側身進了屋裡。他倒也沒說什麼,是陸之昂送了人回來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些受不了了,皺著眉頭問他,“你能別這表情嗎。”
顧橋初去廚房看了一眼,鍋里有單獨留出來的飯菜。他沒回陸之昂的話,把蓋子蓋上轉身準備回自己家,“今天事情比較多,我先回去了。”
他一直知道他們兩人的感情比誰都脆弱。不管是他消失的那些日子,還是陸之昂母親的葬禮他明知道卻沒有回去,還有很多的事,都是他們兩人中間永遠的死疙瘩。但是這幾天他們誰也沒有提起這些東西,也都是在互相忍讓罷了。可是這樣互相膈應著忍著退著,又怎麼是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