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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望向夜空,“就像那個人,他的身份是好或壞,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了。人是活在這一刻的。”
宇晴半驚半喜看著穆玄英,久久沒有說話,像在沉思。
後面突然傳來人聲,“活了這麼久,竟然還沒有小兒看的透徹,真是白活了,白活了啊……”
穆玄英立即回頭,身後並無人。
但聲音卻一直賞星居里出現,“良辰美景,可惜谷中的人都去了水月宮祭奠,沒想到宇晴你倒是忙裡偷閒,帶著少年郎來此處偷閒。”
宇晴依舊一句話不說。
“不過你帶來酒菜,我就不計較你打擾我們了。”
一聽此話,穆玄英張口就問:“莫非前輩就是子虛道人?”
“他就是子虛,你去吧。”宇晴開口。
穆玄英看看宇晴,又看看空無一人的賞星居,想了想,這便走回中央,環視四處,說:“晚輩穆玄英,特前來拜見子虛道人,還請前輩出來一見。”
“這香酥雞做的極好,酒卻是不夠醇。”
聽聲音那邊已經吃上了,穆玄英看地上的食盒,果真裡面空空如也。穆玄英回頭去看宇晴站的地方,卻是也沒了人影。
“姑姑?”穆玄英大驚,跑上前去,卻還是不見宇晴身影。穆玄英有些懵,退了回來,說:“前輩,晚輩前來是有要事想求,並非兒戲。”
“你怎不找她了?”
穆玄英道:“宇晴姑姑承諾帶我來見前輩,既然前輩已出現,想來姑姑也離開了。來時來,去時去,不必強求。”
“哼,年紀不大,大道理倒是挺多。那你來尋我吧。”
穆玄英心中猜測多半也是如此,便應聲去找人。走到賞星居西邊,薄紗後面卻是一個平台,就懸在空中,下面是藤蔓托住,雖然頗有情調,卻是有些岌岌可危。
那平台上一坐一臥,一共兩人。
臥著的,一頭白髮鋪散開來,雙目緊閉,只穿了一身裡衣。坐著的,也只穿著裡衣,頭髮花白,未束髮,就披散在身後,但看上去明顯更精神些。
穆玄英拿不準兩人誰是子虛、誰是烏有,便在原地抱拳道:“晚輩穆玄英,打擾二位前輩了。”
都沒說話。
坐著的拿著木梳,俯下身,輕輕為躺著的梳發。一頭白髮又長又多,在月光中像是傾瀉而下的銀色瀑布,又像是盛滿了星辰月光的銀河。
一地迤邐,美輪美奐。
不止如此,因背朝月光,這兩人周身都像是帶了溫潤而又高貴的光,一眼望去,像是兩個從天而降的神仙。雖已年邁,但都高雅出塵,高高在上,如神祇一般不可褻瀆。
此情此景,實在如臨仙境。
難怪萬花谷的生活,人人艷羨,穆玄英欣賞著,總覺得今日太不真實,也突然忘記了自己為何而來。
“是不是又長白頭髮了?”躺著的“仙人”開口問,聲音清冷平淡,有那麼一瞬像極了莫雨常用的那種語氣。
穆玄英忍不住看去,他卻是一頭白髮。正疑惑,只聽坐著的那位說:“沒有,還是烏黑烏黑的,看得我都以為昨日我們才加冠。”
說完,兩人都笑了。
穆玄英瞭然二人身份,緩步上前,恭恭敬敬朝坐著的人說道:“子虛道人,晚輩終於得以見到你。”
烏有微微蹙眉。
子虛瞟了一眼,問:“你怎認出我的?”
穆玄英想了想說:“猜的。”
子虛意味深長看著穆玄英,好一會兒後笑起來,將木梳塞給烏有,道:“你輸了吧?我就說這小子看起來不簡單。願賭服輸,你先回去,這些美酒佳肴就讓我獨自享用吧。”
烏有坐起身,雙目依舊緊閉,眉頭卻已舒展,道:“告辭。”便不多說一句,起身離開。
目送他走了一段路,穆玄英才低聲問:“前輩不去送嗎?晚輩可以在此等候。”
“為何要送?”子虛反問,又說,“他是眼睛瞎了,心又沒瞎,走了這麼多年,回家的路總還找得到。”
萬花谷的人說話總是不大中聽,穆玄英倒也習慣了,便只是笑笑。
子虛道:“倒是沒想到,你分明是以他失明來判斷的,卻沒說。也是因為不願提起不好的事?怕惹他不快後我不答應你所求之事?”
“不。”穆玄英道,“我以為我所做的只是對一個人該有的尊重。與討好前輩無關,與接下來要說的,也無關。”
子虛露出一些讚賞的神色,癟癟嘴,自己倒酒喝,“坐。”頓了一下,“說說看是什麼事找上我。”
穆玄英規規矩矩坐下,卻聽子虛自言自語似的說:“不會是我哪裡跑出來的兒子吧?”
聞言,穆玄英哭笑不得,對子虛的過去更是有了新認識,卻是裝作沒聽見,說:“子虛道長,晚輩是受唐門唐老太太之託前來,請前輩你兌現當年的承諾。”
果真,一聽到梁翠玉,子虛道人臉色變了變,問:“你說誰?”
“唐老太太,梁翠玉。”穆玄英還不忘補一句,“您的摯友,初唐四傑之一。”
子虛放下酒杯,像是沒了喝酒的心情,戒備而又不耐煩地問:“她要你來做什麼?你是唐門的人?”
“晚輩為《山河社稷圖》而來。”
子虛道人神色不變,像是沒聽到此話一般,兀自拽下雞腿,悠閒地品嘗起來,時不時還咂嘴說:“這味道……還不錯,還不錯。”
穆玄英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前輩,我想你應當還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子虛打斷,“不明白你為何而來?不明白那東西有多重要?還是不明白如今這個世道?”卻又突然轉了話題問道,“這雞應當不是小玉做的吧?”
穆玄英愣了愣才想清楚他口中的“小玉”是誰,開口說:“不是,是宇晴姑姑做的。晚輩已入谷一段日子了。”
“不是就好,不然我都以為她做這麼好吃的東西給我,是想饞死我。”子虛說著的話雖嫌棄,但他神情卻有些失落,又嘟噥,“還以為嫁人後會學乖,能做一做菜了。”
穆玄英忽的笑了。
“笑什麼?”
“晚輩想到唐老太太那樣的女俠在伙房裡做飯的樣子,覺得有趣。”
子虛用手肘杵在桌上,吮著手指說:“還敢嘲笑前輩?膽子不小啊。”
“前輩覺得是嘲笑嗎?我卻覺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之一呢。而且我怎麼從前輩眼裡看到的是對好友的惦記和關懷?”穆玄英徐徐說,“唐老太太很好,身體很好,心情也很好。”
子虛雙眸一凝看過來,打量著穆玄英,好一會兒後,雙目射出冷光,道:“你說為了《山河社稷圖》而來,繼續說說看。”
穆玄英正色道:“晚輩前來,正是受唐老太太之託,請子虛道人您兌現當年對建寧王許下的承諾。完成《山河社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