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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阿薩辛突然目光一滯,突然五指緊緊扣住陸瑤峰的肩,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
“不好!他……”穆玄英看出端倪,幾乎是同時,陸危樓飛身上前,一掌打在陸瑤峰右肩,陸瑤峰立即飛開,摔倒在沙丘上。
阿薩辛身子一軟,陸危樓順勢接住,抱著阿薩辛一個旋身,兩人雙雙落地,陸危樓盤膝而坐,懷抱阿薩辛。
“穆薩……”阿薩辛的眼中帶著驚訝,卻始終緊緊看著陸危樓,剛說出兩個字便口中溢出鮮血。
陸危樓低頭一看,阿薩辛心口赫然插著一柄匕首,當即要輸送內力給阿薩辛,卻被阿薩辛攔住。
“穆薩……你終於肯……來看看我了……”
陸危樓用手壓住傷口,“別說話,我替你療傷。”
阿薩辛卻是搖頭,“你別看那傷口,你……看看……看看我……”
陸危樓蹙眉,看向阿薩辛的臉。
“真好……你終於看看我……眼中沒有旁人……真好……穆薩……你為何不肯……早一些這樣……看著我……抱著我……你……”阿薩辛接連吐血,眼神漸漸渙散,看樣子是活不了了。
陸危樓神情凝重,看著阿薩辛說:“幾十年前在龍門客棧分別的那一日我便對你說過,我心不在此,你無須……”
阿薩辛依舊痴痴看著陸危樓,打斷陸危樓的話,“你常說……神愛世人,世人卻不愛彼此……穆薩……”
阿薩辛的手緊緊抓住陸危樓的手臂,艱難地說:“你為何不愛我……”
你為何不愛我?
這是阿薩辛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他躺在那個讓他一度又愛又恨的人懷裡,不再是迷惑眾生的紅衣教教主,而是一個眼裡、心裡都只有無盡痴纏執念的人。
你為何不愛我?
倘若有人能答得出來,世間又怎會有這麼多痴男怨女?
阿薩辛死去,陸危樓放開他,站起身來,看向不遠處的陸瑤峰,眼中燃起怒火。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有一個疑問:陸瑤峰為何要殺阿薩辛?
陸瑤峰不負眾望地開口,他緊緊盯著陸危樓,無所畏懼,又沒有任何的情緒,“我說過的,我在一日,便護他一日。”頓了一下,眼神一冷,“可若有朝一日,我護不了他,與其讓他活在世上孤苦無依、受人欺凌,不如我和他一起死。”
“你!”
陸瑤峰自絕筋脈,沒有一點餘地,在陸危樓眼前死去。
陸危樓濃眉緊鎖,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大漠的風吹過,黃沙覆上阿薩辛絕美的臉頰,輕輕掃過他的髮絲,將陸瑤峰的衣袍捲起,開開合合,不知去向何處。
他這一生中,少有的幾個在意之人,終究是離他而去了。
頃刻之間,幾條性命便一去不復返。恐怕不只是陸危樓,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五味雜陳,穆玄英更是唏噓不已。
神愛世人,世人卻不愛彼此。
這句話已不是第一次聽到,但這一次,卻是讓穆玄英久久無法平靜。
人此一生,生死不過數十載,與所愛之人相處也不過就是幾十年光陰。倘若如阿薩辛一般,終生求而不得,這幾十年的時光,簡直難以想像該如何度過。
穆玄英嘆出一口氣。
突然黃沙一震,轟一聲巨響,一個人影從黃土之下飛出!
此人落地,竟然是卡盧比!
不顧旁人,卡盧比毫不猶豫地走向陸危樓,微微低了低頭,“拜見教主。”又低聲道:“狼牙軍來了。”
第145章 番外八
番外八【卡盧比】
——天外一瞥初見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卡盧比意識清醒時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這奇怪的“咕嘟”聲,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藥味。卡盧比閉著眼,又緩了緩,終於確定自己真的沒有死在歌朵蘭。
他鬆了一口氣,撐著沉重的身子坐起來。他想看清自己身在何處,但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他知道,他是看不見。從他離開歌朵蘭地窟的那一刻,短暫的一瞬,他見到了嚮往已久的光明,隨即他便再也看不見了。
想到此,卡盧比抬手想摸一摸自己的眼睛。
“別碰。”
卡盧比愣住,震驚充斥他的胸口。他逃出地窟、躲避族人追殺、險些渴死在歌朵蘭的時候,這個世間最美妙的聲音出現。他以為是他產生的幻覺,可現在這聲音又一次出現了。
“你醒了?”
是真的!
卡盧比憑藉聽力,猛地轉向聲音的源頭,他想看清。從沒有一刻,他那麼希望能看見,能看見這聲音的主人。
“你的眼睛被陽光灼傷,我上了藥,你別碰。”
卡盧比聽到她好像走遠了些,怕她離開,立即開口:“你是誰?”
短暫的停頓,“嗯?你不會說中原話嗎?”
不錯,卡盧比自出生起便就是歌朵蘭大沙漠裡的跋汗族人。跋汗族有著自己的語言,卡盧比不例外;跋汗族有著灰色的頭髮和紅褐色的眼瞳,他們生於沙漠,卻有著白皙的皮膚,卡盧比不例外;跋汗族因常年居於地窟,有著對光明的崇敬和如野獸一般敏銳的聽覺,卡盧比不例外。
他聽不懂這個人說什麼,他也知道,這個人恐怕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所以只能以沉默回應。
但很快,那人走了回來,依舊語氣溫柔,“不要緊,我們有時間慢慢了解。”頓了一下,突然講了一句跋汗族的話,“我叫於睿,中原人。”
我叫於睿,中原人。
卡盧比聽的清清楚楚,心中暗暗猜測這女子的身份,面上點點頭,想了想,才回:“我叫卡盧比。”
於睿笑了,又用生澀的跋汗族話說:“藥喝,眼睛,好,卡盧比。”說完拉起卡盧比的一隻手,將藥碗遞了過去。
這簡單的話語就是兩人的第一次交流。
五日後,卡盧比重見光明。
睜開眼睛的一瞬,卡盧比毫不猶豫地看向於睿。
經過五日的相處,他發現這個女子不但對他沒有敵意,反倒十分善良溫柔,一直細心照顧他,從無怨言。不止如此,短短五日,於睿已經可以說一口流利的跋汗族話,實在聰明過人。她來自遙遠的中原,孤身一人進入沙漠,如此一個奇女子,卡盧比早就等不及想見一見。
第一眼。
那女子穿著一身月牙色長袍,黑髮濃密順滑,自然垂在身後,除了頭頂披了一條白紗,將部分頭髮和半張臉掩去,沒有任何首飾裝飾。但那雙眼睛,明亮通透,如同一顆黑色瑪瑙,叫卡盧比看的一愣。
他能想到的形容就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