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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英愣在那裡,腦子裡飛速地回想有關裴元的一切。
初見時,他是妙手神醫,舉止怪異、言辭犀利。再見時,他是江湖過客,一壺清酒、一束臘梅遙祭故人。
而面對神策軍時,他巧言善變、虛與委蛇,分明是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卻有著一夫當關的氣勢。在寺廟裡,曾兩次刀斧加身,他卻不見絲毫懼色,巧妙化解。
穆玄英看著裴元,想:他要我隨行來保護,其實,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如果建寧王是站在正義和良善的這邊的人,裴元呢?聽了他這番話,他雖沒有選擇黑暗,但似乎也沒有走向光明。他究竟是什麼立場呢?
穆玄英思忖片刻,也豁出去說:“幾年前,安祿山成立狼牙軍,漸漸壯大,軍權盡數握在他手裡,不受李唐管控。那時,浩氣盟中就有人擔憂過。我想,朝堂之上,以建寧王的眼界,加之方才他與先生說的話,他也是有過同樣的擔憂吧?一年前,安祿山調兵入關,浩氣盟幾乎傾巢而出,盡數布控長安附近的各個關塞。謝叔叔說,安祿山此舉,早晚是要反的。這些是我經歷過的,所以當我聽到‘邊關出事’時,從建寧王的神情看來,他好像想到的也是此事。狼牙反叛,近在咫尺。長安危如累卵,莫非青岩的萬花谷還能獨善其身嗎?”
裴元移開視線,看向窗外,依舊不說話。
穆玄英也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卻沒再說這件事,反而問:“先生方才為何與我說起舊事?”
“你說的那句話,洛風也曾說過。”
沒想到是這樣的緣由,穆玄英細細回想,卻不知是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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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無話回到萬花谷。
穆玄英先去找陳月,從她那裡得知子虛道人已解開圖本。但天色已晚,只能明日再前去取回。而浩氣盟的人也在他們回來的半個時辰前離開了,只留了話給穆玄英:辦完要事,長安見。
穆玄英坐在晴晝海里,把得知的事情跟陳月說了,陳月聽完,只問:“你真的覺得是安祿山?”
穆玄英回憶當時情形,道:“周邊小國一直是小打小鬧,近幾年連這些都不曾有,除了蟄伏的狼牙軍,我想不到別的。”頓了頓,“何況建寧王的神情已經很明顯了。”
“那你打算……”
“明日取回那東西,儘快促成,交給值得託付的人。”
“誰?”陳月問,“你覺得誰能值得?”
穆玄英自嘲一笑,伸手摘了朵花在手裡擺弄,愣愣說:“浩氣盟不行,因為我的身份,不能讓浩氣盟卷進這個麻煩里。我原想過交給我義兄,藏劍山莊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但若是狼牙軍已反,以藏劍山莊的實力是不足以抗衡的。我今日曾有過打算,將那東西交給建寧王。可裴元顯然不願意萬花谷扯進這件事裡,我雖不能認可他的想法,但卻是理解的,我不能勉強他。”
“想不到別人了嗎?”陳月問。
穆玄英苦悶地搖頭,“實在沒法子,就還給唐門吧。”
陳月感受到他心裡的苦楚,伸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道:“也許有個地方更合適。”
作者有話要說:
註:
裴元的字“子現”是我杜撰,不做參考。
第215章 第十三章
【琴畫雙聖】
第三日一早,陳月拉著穆玄英便往西走。一路上,穆玄英總算把事情問清楚。
“萬花谷的西北面是一個谷中谷,名叫仙跡岩。那裡的山石都是堅硬的花崗岩,東方谷主入谷後便在那裡建了一個巨大的棋盤,上通仙界,直插雲霄,棋局如山河脈絡般縱橫交錯,頗有指點江山的味道。”
穆玄英想像著仙跡岩的模樣,又想像著神秘而未曾謀面的東方宇軒,說:“好一個指點江山。”
“那仙跡岩里住著的都是谷中文人雅士,其中有一對便是我們今日要見的人。”陳月鬼機靈一笑,“琴畫雙聖。”
“蘇雨鸞前輩竟然是隱居在萬花谷中?”穆玄英十分驚奇,“我在揚州七秀坊時不曾見過她,只聽說她已遠離俗世之爭。”
陳月笑說:“我聽說蘇姑姑早年受了很多委屈,與神策軍更是有大仇,幾次險些自我了結。多虧遇上了林白軒前輩,他二人年歲相差甚遠,但偏偏心有靈犀、心意相通,索性二人就躲入谷中避難了。”
穆玄英道:“書中早有所聞他們二位伉儷情深,今日若能得見,也不虛此行。”又問,“不過你帶我來求見他們,真是為了那圖?”
陳月驕傲地點頭,“那是自然!昨日你從子虛道人那裡取回了那東西,可他沒法將琴譜還原成書譜,原本可以還原的人(呂洞賓)卻又已經過世,怎麼辦呢?倘若不能按規矩來解開,那就自己破解它!若說琴譜,天下間有什麼琴譜能難倒琴聖呢?”
穆玄英一想,也覺有道理,“那倒不錯。可他們二位是否肯相助?”
陳月嘻嘻一笑,“放心吧,琴畫雙聖是萬花谷里最好說話的人了,何況他們夫妻二人我師父有些交情,你又和七秀坊打過交道,一定能說服蘇姑姑出手的。”
想來也是,還是見過後才能定奪,穆玄英想著自己眼下擔心也是無用之功,轉念問:“對了,你方才說蘇前輩與神策軍有仇?這是怎麼回事?”
陳月道:“書里自然不會寫的,不過隱元會知道。我聽師父說,蘇姑姑曾被神策軍將領玷污過,她意欲尋死,卻被林白軒前輩的山水畫卷打動,這才沒有輕生。”
穆玄英默然點點頭,過了須臾說:“想必那副畫卷不只是一幅傳世名畫那麼簡單吧。於蘇前輩來說,那是知音知己看透了她的心境所作。林白軒前輩不忍她就如此離世,還盼她再看看這世間的河清海晏,那山水間流露出的都是世間對她最後的挽留。”說著呼出一口氣,“好在留住了。”
陳月笑了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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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仙跡岩,附近沒有茂密的樹林,轉了轉,卻不見有人。
又在棋盤邊苦苦等了一個時辰,還是不見有人的蹤跡,陳月已經沒了耐心,盤腿坐在地上,哼著小曲子打發時間。穆玄英則站在棋盤邊,像是在揣度。
不知等了多久,日頭上頂,暖洋洋照著。穆玄英依舊看的入迷,連動也未動過。
啪!
一個小石子落在穆玄英腳邊,但他卻置若未聞,如同已經關閉六識。
啪!
接著又一個小石子扔過來,這一次卻是打在穆玄英腿上。
穆玄英終於動了動,一臉茫然往石子來的方向看,見是陳月坐在地上做鬼臉,隨即綻開個笑說:“小月真是調皮慣了。”
“好無聊啊!”
穆玄英視線回到棋盤上,嘴上說:“你來看,這棋局實在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