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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月和崖牙也因為突如其來的雪而興奮,兩個人在樓上就迫不及待,一下樓,立即和穆玄英鬧成一團。
整個院子裡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
雪越下越大,那三個人卻像是不懼風雪的孩子,心裡眼裡只有玩鬧,追著在院子到處瘋跑,你用雪球扔我,我用雪球砸你,玩的不亦樂乎。
雪越下越大,莫雨站在房檐下,靜靜看著他們。
雪越下越大,突然,他好像記起什麼。
“還說不是舊識?”
“何以見得?”
周宋笑而不語。
莫雨反而心裡一沉,臉上自然早已收起了笑容,只抬頭看了看天空,說:“今年的第一場雪下得真大。”
周宋心領神會,不再追問,只笑了一聲,說道:“下雪的時候果然是人多才熱鬧。尤其是吃飯。”說完便披上披風走入雪中,張羅著吃早飯。
莫雨依舊默默看著他們,心裡對自己方才的失神和不自覺的微笑都感到很無措。眼前卻只能看見那個藍色的身影,來來回回在雪中穿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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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雪下了三日有餘。
陳月和崖牙在院子裡堆起了一個又一個雪人,雪還在下,又堆起了長長的一道城牆,雪還在下。
每天,只要莫雨打開窗戶就能看見兩個小姑娘的身影,在院子忙進忙出,好像在做世上最偉大的事。而穆玄英則一改第一日的狀態,不再和她們一起,只是站在房檐下默默看,偶爾聊聊天。
莫雨也是。
莫雨向來是能直面自己的人,也向來不會約束自己。對他來說,想看就去看了,想做什麼都會去做。何況是看兩個姑娘堆雪人這樣的事。
卻偏偏,等陳月和崖牙完工,穆玄英在不到膝蓋的“雪牆”中央用手指寫下“稻香村”三個字時,莫雨再也無法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下去。
關上窗,莫雨才意識到原本的他已經不復存在。或者說,原本他的無拘無束、自在逍遙根本就不存在。
只要事關穆玄英和稻香村,他永遠沒辦法輕鬆面對。
那三日對莫雨來說卻是最漫長難熬的三日。
每到夜裡,莫雨躺在床上也能聽見穆玄英的門外;莫雨躺在床上也能看見穆玄英被月色照映在木門上的背影;莫雨躺在床上,卻是難以入眠。
第一夜,莫雨以為穆玄英守在門外是有話要說,等大家一個個回到屋裡休息,穆玄英還在,他才意識到:他只是想守在這裡。
而莫雨強迫自己背過身不去看,強迫自己入睡,卻一夜無眠。
第二夜,穆玄英依舊靠在門邊,不知又在想什麼。莫雨盼著他開口說點什麼,可整整一夜,穆玄英一句話不說。
而莫雨依舊背過身去強行入睡,不消片刻,卻又翻來覆去,忍不住去看門外的身影,一夜輾轉無眠。
第三夜,穆玄英走到門外,輕輕說了一句:“我還是睡一會兒吧。”然後莫雨看到他背靠門,垂下頭去,就這麼站著休息。
而莫雨就這麼靠在床上看著他,像是已經接受了這件事。
等雪停了的那一晚,穆玄英還是照舊來到門外,徘徊了一會兒,像是猶豫,好久才輕輕說:“小月說我傻,可我從崖牙那裡聽到了更傻的故事,我卻很羨慕。”
莫雨看著他,心裡想著:是什麼故事?
到二更天時,外面的風呼呼地吹,連莫雨都以為自己身處大漠,而非江南。狂風大作,不知有沒有又下雪。
門外那個身影卻不動如山。
莫雨坐起身來,眼神一直定在穆玄英身上,看了須臾,他突然走到門邊,拉開門,一轉身,和穆玄英面對面站定。
穆玄英迷迷糊糊睜眼,剛張了嘴要說什麼就被莫雨攔腰扛在了肩上。
“哎?雨哥?”
莫雨走回屋子,關上門,站在原地說:“苦肉計是嗎?”
“嗯?”穆玄英愣了愣,訕訕道:“原來你都知道?雨哥,不是的,我只是……”
莫雨怕他講出什麼話來,忙打斷他,說:“小月找過我,說你是個不聽話的病人。康雪燭沒幾日就會來,你不想拖著軟綿綿的身體去幫高絳婷報仇吧?”
穆玄英撓撓頭,“小月告訴你了啊?”
莫雨放下他,指了指桌子,“小月要我無論如何都要讓你吃藥和睡覺。”說著拿起藥丸和茶杯,“吃藥我答應了她。”
穆玄英乖乖點了點頭,“好。”便將藥吃下,又輕鬆地笑著說,“其實只是有點發燒,沒什麼的。”
“睡不睡覺隨你。”莫雨扔下這句話,自己倒在床上,背過身去蒙頭睡覺。
穆玄英站在原地,又撓撓頭,問了一句:“我睡哪裡?”
“地上。”
然後莫雨扔了一個靠枕和毯子過來。
穆玄英接住,乖乖在地上鋪好,躺下。
靜了一會兒,竟然沒人說話,莫雨實在沒忍住便轉過身來,卻見穆玄英已經睡熟。
“真是……”莫雨嘆氣,起身把睡在地上的穆玄英抱起來,輕輕放在床榻上,用毯子蓋好。
穆玄英歪著腦袋靠在軟墊上,睡的很沉。
看到他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躺在自己面前,莫雨又變得很心軟、很心疼起來。
毛毛,那些話都不是我想說的。
其實他想問:這幾日為什麼守在門外?
其實他想問:生病是因為在外打瞌睡嗎?
其實他想問:難不難受?
其實他想問:那個故事是什麼?
其實他有很多很多的話要和穆玄英說,但每次,看到穆玄英的雙眸熠熠生輝,他忽然又無法開口。
他會覺得自己滿身灰塵。
他會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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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穆玄英醒來時已錯過早飯,一轉頭,沒想到莫雨也還在睡。
穆玄英頓時覺得睡了一夜地板,腰不酸了,玩心大起,用手指沾了墨汁,從地上爬過去,等到了床榻邊才悄悄坐起身來,湊到莫雨臉前。
墨汁就在他指尖,像是晶瑩的黑寶石。
就在墨汁落下的同時,莫雨抬手握住了穆玄英的手。
“啊?”穆玄英嚇得一跳。
莫雨閉著眼,道:“看來是藥到病除了。”
穆玄英做了個鬼臉,忙抽回手來,站起身裝作什麼也沒做,道:“我回去洗漱。”剛走幾步又回頭,“雨哥你不會趁這個時候出去做什麼吧?”
原來這幾日守在門外都是為了這個?
莫雨心下瞭然,翻身坐起來反問:“我會去做什麼?”
“不會嗎?眼下正是緊要關頭。”穆玄英正色道,“比如暗中聯絡惡人谷,趁此機會將長歌門一網打盡。”
“不會。”莫雨坦然道,“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這也是個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