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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英再沒什麼可說,默默垂下頭。
“金水鎮李老爺的大公子成親當日,他鬧上門去,李家全門滅口,無一倖免!”
“巴陵縣山賊橫行,他上山追捕山賊,卻將被山賊抓去的老百姓一併殺了個乾淨!”
“這些事你不清楚,但霸刀山莊一事,他大鬧山莊,手刃柳莊主,難道不是你親眼所見?還有南屏山的一對夫婦、崑崙派的弟子、洛陽的王家、宋家的公子宋春來,這些血債哪一筆不是他所為?”謝淵怒視莫雨,厲聲道:“莫雨,你還什麼話可說?”
莫雨神情冷漠,道:“這些人是我所殺,難為謝盟主記得如此清楚。我無話可說。”
“哼!年紀輕輕便位列十大惡人之一,得王遺風真傳凝雪功,老夫與浩氣盟上下,沒有一日不在盯著你,只等有朝一日替天行道、懲惡揚善!”
莫雨道:“那謝盟主還等什麼?”
“謝叔叔!”穆玄英一聽,忙的伸手去拉謝淵,生怕謝淵真的突然出手。
謝淵無可奈何嘆口氣,憤憤道:“老夫一生坦蕩,從未遇到這樣無法下手的情形!多次饒你性命不過是看在玄英與你兒時的情分上!本想著玄英能勸說你離開惡人谷,放下屠刀,不想你不知悔改!”便又看向穆玄英,“玄英,今日他說的話你聽得清清楚,他早已不是當年的莫雨!如今他罪惡滔天、殺人盈野,老夫再不能容此惡人為禍人間!”
話音落,□□一顫!
“謝叔叔不要!”
第120章 第四章
【背道而馳】
“謝叔叔不要!”
穆玄英這一叫,不想謝淵卻真的住了手,掃了一眼四周,正容道:“你也來了。”
“想動我惡人谷中人,恐怕還需問過我手中的玉笛。”
楓葉晃動,四周狂風乍起。從楓葉林中緩緩飛出一個白衣人,如不染塵世的雪,隨風而揚,飄飄灑灑。
衣抉翩翩,落地無聲。
“謝盟主,枉你自稱正道俠士,竟對一有傷在身的晚輩出手,不怕丟了身份?”
說話的人正是惡人穀穀主——“雪魔”王遺風。
這個統領惡人谷的大惡人,這個傳聞中一夜屠盡一城的雪魔,這個另所有江湖人士都又懼又怕的惡中之惡,竟然是這樣一身白衣,不染塵埃的隱士之姿。但江湖上無人敢低看他。此人不但武功高強,心智城府更深,故而才能率領惡人谷與江湖正派周旋,更是與謝淵鬥了十幾年。
在場的人,連穆玄英也未曾想到,王遺風竟然會親自來此。
“十惡之人,人人得而誅之!為了我愛徒迷途知返,我謝某今日縱然折損一世英名也無妨!”謝淵義正詞嚴道。
“口口聲聲仁義道德,所做之事也不過如此!”王遺風毫不客氣地反駁。
“王谷主有何資格說謝某?”謝淵將□□收回,卻依舊是隨時準備戰鬥的狀態。
王遺風不徐不疾拂了拂衣袖,道:“今日是上天所賜機緣,讓他們二人十年後在此重逢相見。謝盟主不肯成人之美,執意打擾,王某也只好奉陪了。只不過,若是中了‘黃雀在後’之計,實在可笑。”
謝淵醍醐灌頂,如夢初醒一般嘆了一口氣,怔怔不能言語。
此番前來只為打探狼牙軍與神策軍反叛之事,卻是為何避重就輕?若是因小失大,豈非是……
“哼!好!大局為重,謝某今日先放過這小子一命!可人、玄英,我們走。”謝淵轉身,一甩身後披風,揚長而去。
可人一直不說話,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莫雨,又看向穆玄英,什麼也未說便走了。穆玄英站在原地,許久,扭頭跑去,“謝叔叔、可人姐,等我!”
“毛毛!”陳月喊了一聲,又看向莫雨。
莫雨點點頭,沒說話——去吧,有你在他身邊,我更安心。
陳月抿著唇笑了笑——小雨哥哥,我明白你的心意,放心吧,你也要保重。
王遺風與莫雨站在原地,目送著那四人離開的身影。許久、許久,風不知吹過幾次,楓葉不知落下多少。
王遺風道:“為何不追?”
莫雨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早認出了我,卻一直不戳破。說明他和我一樣,也覺得那樣的身份和關係,對我們都更好些。今日說的話,如能將他徹底推到那邊,不再受這煎熬之苦,也值得。”
微風過處,雜草晃動。
這番話背後的苦心和決心突然變得蒼涼、悽慘。
並非是所有“捨棄”都能換來“值得”。
“你可還記得,十年前我在這懸崖邊對你說過的話?”王遺風的話隨風散去。
“你說,力量就是一切。”
王遺風點點頭,“力量就是一切。有朝一日,你有足夠的力量能對抗謝淵、對抗浩氣盟,那時,對你們來說一切都不是阻礙。”
莫雨沒說什麼,又站了一會兒。
十年來,他就是日日牢記這句話才能活到今日。下決心要擁有至強的力量,唯有擁有了力量,他才能守護毛毛,才能不再為俗世那些悲歡離合而肝腸寸斷。
他再也不要面對當年的生離死別。
唯有力量能幫他。
莫雨慢慢轉身,對王遺風說:“我明白,走吧,王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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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氣盟幾人離開紅葉湖,一路策馬狂奔,穆玄英與謝淵共乘一騎,將可人和陳月的馬遠遠甩在身後。穆玄英以為謝淵會對自己說些什麼,然而,直到四人抵達洛陽城,謝淵也沒有開口。
回到客棧的屋內,穆玄英心事重重,本想倒了茶水喝,卻坐在桌邊怔怔出神,一坐就到了黃昏時分。
夕陽的微光從窗縫中透進來,將穆玄英的身影拉長,將他手中的茶杯印出一道淡黃色的光。
他就這麼坐在那裡,像是塵世間無所依的一縷魂。
陳月推開門的時候,看見黃昏的微光中,穆玄英與影子相伴,顯得那麼孤單落寞。陳月腦海里便出現了一句在萬花谷中聽到的話:終不過落花人影,兩相對。
陳月心中發酸,臉上卻笑著:“月姐姐要我來送些吃食給你。”說罷便提著食盒走進來,又將食盒放下,找了燭台,要點亮。
“別點。”穆玄英開口。
陳月停住,側頭看他,穆玄英臉上的神色冷的像是一塊冰,卻不是那種沒有情緒的冷漠,而帶了一股若有似無的悲傷,叫人看的心碎。
“別點。我想這麼坐著。”
陳月輕輕放下火摺子,柔聲道:“好,那就不點。”頓了一下,將食盒打開,也不多說,自己把飯菜一一拿出來擺好,擺好後才笑著說:“毛毛要吃飯,雖然沒有肉包子,不過這些小菜都是我親手做的。”
穆玄英沒有回答,還是原本的模樣。陳月也不放棄,夾了菜放在碗裡,把碗筷塞到穆玄英手中,“在萬花谷里,我跟在‘花聖’宇晴姐姐身邊學做飯,也好些年了,你嘗嘗我做的還像不像小時候一樣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