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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英道:“諸子百家爭鳴,我看過書中史實一二。當時對墨家思想十分敬仰,兼愛天下、不分貴賤,這些思想在我看來都是十分厲害的治世警言。只不過當時沒有好的機遇罷了,但恐怕也正是如此,才成就了機關術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好一個焉知非福!”唐無尋酒過三巡,有些醉意,“不錯!縱然我族中長輩有的還堅持當年墨家思想,有的已經放棄,但依我看,如今的天下,若能‘兼愛非攻’,那真是幾百年來難得的盛世!”說到激動之處,自己飲盡一杯酒,又道,“扯遠了,我繼續說與你。早年,墨家巨子擅長機巧製作,傳聞墨子可憑一己之力做出能承載300斤重物的軸承,在當時轟動一時,猶如天人。這軸承製作也是後來慢慢演化才成了如今我們唐門使用的機甲技術。可以說,沒有墨家的百年機關術,就沒有如今的唐門機甲。”
“‘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一日而敗’,這樣的典故也是常有之事。墨子利用槓桿研製成桔槔,用於提水,於民有利。他還製造了轆轤、滑車和雲梯等實物,用於百姓生活生產和軍事防禦體系。”唐無言接著說完,默默喝了一盞茶,有些惋惜地說:“可惜後人只知機關術之神奇,卻不懂得墨家真正的精華所在。”
穆玄英追問:“聽無言兄的意思,莫非覺得機關術還當不得一個‘最’字嗎?”
“自然當不得。”
“那不知無言兄以為是何物為最?”
許久,唐無言搖首嘆氣,念叨:“不可說,不可說。”
穆玄英知禮數,自然不會再追問,心中卻是有了自己的想法,打量著唐無言,呷一口酒,沒再說話。
唐無尋反倒一派輕鬆說:“我雖然對機甲暗器還算有些研究,但要我說,卻也覺得唐門機關術算不得什麼神兵利器。”頓了一下,“我太奶奶教導我們,冰冷的機甲為何能有著強大的力量?因為持有之人有著一顆裝有天下的雄心。我向族中精通此術的長輩討教,不論是四老之一的懷義爺爺(唐懷義),還是埋頭鑽研、不理俗事的我爹(唐傲俠),他們都說,機甲無情,不過是一堆冷冰冰的器具,能爆發無窮威力、征服四方的,是人心。我想著,如古往今來的帝王一般,擁有力量遠不及掌控力量來的強大。”
穆玄英被他這一番話說的心中熱血沸騰,還在思考中,只聽唐無言道:“可惜,如今的唐門掌事者並不懂得‘兼愛非攻’的道理,白白掌有救世之才,奈何卻無濟世之心。”
“三哥,你就別酸溜溜了。”唐無尋笑,摟住唐無言的胳膊,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沒錯,只是如今的唐門,由不得我們這些小輩說話。但你就這麼徹底放手不管,整日讀書作詩,又能有什麼用處呢?”
“你們說我逃避,我認了。唐無言,我唐無言無言以對如今的世道,除了逃避,還能如何?”
三言兩語,原本活絡的氣氛被他們兩兄弟一茬一茬說的心事重重,穆玄英忙說:“二位喝多啦,我去找小二要些解酒的東西來,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醒醒酒就回去吧,免得唐門家中長輩擔心。”
唐無言沒怎么喝酒,自然明白穆玄英的意思,深深看了一眼,沒再多說。
唐無尋道:“我去如廁,等等我。”便搖搖晃晃站起來。
穆玄英攙扶著唐無尋出門去,見他走路也走不穩,只好把他送到門口。見他走路磕磕拌拌,便想著索性等他出來,送他回房後自己再去找小二。
在走廊上等候,須臾,卻聽見外面有呼呼風聲,像是有人在屋頂疾行。
“這個時辰了,不該有人啊。”穆玄英自言自語,將窗戶打開,一股風來,外面卻是沒什麼異常。
他剛想關窗,又傳來跑動聲。而且腳步極快,一聽便知是練家子。
這深更半夜,在屋頂上做文章,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人。穆玄英本想著上去看看,管一管,但一想到自己如今自身難保,貿然出手若是惹了麻煩,豈不是連累唐門?便只好靠在窗邊靜靜聽著聲響。
腳步聲越來越多,但能聽的出來,身手都不錯。
不到半盞茶時間,屋頂上已聚集了三人。
穆玄英想:莫非是沖我來的?這酒樓不是是非之地,這些江湖人士突然聚集到此,定有大事。但若是沖我來的,此時我在此偷聽,他們怎會不知?難道絲毫不在乎我的動向嗎?可見不是為了我而來。
非禮勿聽,但這幾人偷偷摸摸,想必也不是幹什麼好事。若是要害人,我還得出手阻止才行。
想到此,立即屏息傾聽。
果真,幾聲暗語後,三人開口說話。
“為何晚了時辰?”是個男子。
“半道遇上了一點麻煩。”一個女子。
“你若知道我們遇上了誰,恐怕就不會抱怨了。能活著來見你,已經不易。”另一個女子。
“花姐竟然受傷了?誰?從洛陽過來,會遇到誰?”男子不以為然。
“懶得與你廢話。楊相的書信,給。”那女子又道,“我們兩姐妹受了傷,險些送命在惡人谷手裡才將此信送到。接下來能否送到閣主手中,就是你們‘何日把酒言歡’的事了。”
“惡人谷?”男子道,“我也納悶了,王遺風近來為何頻頻刁難我凌雪閣?”
“少廢話!拿了東西快走!”
“怕什麼?莫雨那惡賊取我兄弟性命,他不來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他的。”
“日落不在嗎?”
“他自然在。我在哪裡,他就在哪裡,只不過旁人不知道罷了。”
砰!
一聲巨響,穆玄英正聽得認真,被嚇了一跳,只見有東西撞到地上,蹲下身掩蓋自己行蹤,忙去看,地上的像是一個人。
屋頂上三人也各自掩去蹤跡,在暗處互看一眼,神情都十分擔憂。
“我們千里迢迢追來,二位美人還不出來相見嗎?”又是一個先前不曾出現過的男聲響起。
不大會兒,那兩個女子便飛身而下,落在地上,一個蹲下身去查看那人,另一個人手持武器,環顧四周,道:“沒想到你們腳程這麼快。”
“花姐,日落已筋脈俱斷。”蹲著女子查看一番後說道。
站著的女子一顫,顯然十分憂心,卻是朗聲道:“惡人谷好本事!我凌雪閣的人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上、幾乎屠殺殆盡,是我們技不如人,我王夢花無話可說!”
王夢花,凌雪閣殺手組織中‘鏡花水月’第二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氣,是個說一不二的女殺手。
“花姐,還救他嗎?”旁邊那女子問。
王夢花道:“縱然活下來他也武功盡失,這樣的廢人,凌雪閣不需要。”頓了一下,像是在說給誰聽一般,“眼下完成閣主交代的事為先,秋水,給他個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