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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耗時頗久,不知是否是裴元有意為之,近半個時辰過去,他才停下,對穆玄英說:“將處方單子和筆墨拿出來。”

    東西放好,裴元提筆疾書。

    片刻後,裴元將處方放好,說道:“按上面所寫服藥,內服外用,不可怠慢。三月後若是不見起效,也不必再來找我,準備後事就可以。”

    那男子不動聲色,武鏡卻開口問:“他是何病?”

    “病痛乃病患私密之事,恕我不能奉告。”裴元說著,默默收拾東西。

    那男子突然說話,問:“若我不服用先生的藥呢?”

    裴元的手頓了頓,抬起頭看那男子,說:“你臉上已經生瘡,顯然是你事先沒有預料到的。若你再不治療,照此下去,再活三年算是奇蹟。”

    聞言,男子抬手碰了碰臉,顯然被言中,有些驚訝,問:“你如何……”

    “我如何得知?”裴元接話,“畢竟世人叫我神醫。”又說,“閣下這條命是撿回來的,既然能再活一次,還是好好珍惜的好。有人肯救你性命,卻不圖回報,連句感謝都不要的話,這樣的人多半不是大聖大賢,就是大奸大惡。這藥吃不吃,閣下自己評判即可。”說罷,裴元起身,“告辭。”

    那男子也站起來,問:“敢問先生是哪一種?”

    “我只知道你跟隨的人是後者。”裴元說完,連武鏡也不看一眼,對穆玄英說了一句,“我們走吧。”便往外行去,走的很快,像是要逃跑似的。

    穆玄英提了藥箱,忙追出去。

    兩人疾行了一段路,裴元終於減慢速度,又恢復懶散的狀態,慢悠悠走著。

    穆玄英心裡諸多疑惑,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他真的會死?”

    “是人都會死。”

    穆玄英有些難過,喃喃說:“可我看他明知如此,卻好像並不願聽話治療。”

    “各人的命由各人掌握。好在,只要是聽話的病人,有我在,可以生老病,卻是沒有死的。”裴元一派輕鬆說道。

    兩人並排站在寺廟中,穆玄英看著裴元,突然對這個人的過往越發好奇起來。一身醫術堪比華佗,心腸卻絕非菩薩;萬花谷杏林中他卻祭奠著一個純陽弟子;面對任何事都不卑不亢、不喜不怒。

    而最讓穆玄英看不透的是,他對神策軍的態度。

    他不是神明,卻一直做著神明的事。究竟有怎樣的經歷,成就了眼前的這個人。

    穆玄英問:“先生真的盡力為那兩人看診了?”

    “莫非你以為我如此卑鄙?”

    穆玄英道:“那倒不是,正因為我相信先生的為人,所以才問。那男子……他暫且不論。那女子竟然真的是個……已過世的人?”

    裴元頷首,“準確地說,是個活死人。”

    “活死人?”穆玄英道,“這怎麼……可能呢。”

    “手臂上的皮膚緊緻,也沒有異味,更沒有屍斑,雖沒有看到臉,但整體看起來的確是個活人。可從脈象上來說,是具已經死了至少半年的屍體。”裴元看一眼穆玄英,“奇嗎?我也是第一次遇上。”

    穆玄英兀自說:“若這些都是事實,我好像對這兩人的身份有些猜測。”

    “趁早忘了吧,不要和神策軍扯上關係。”裴元道,“最好連天家也不要扯上關係。否則就像我,一紙詔書,非得逼我來給不待見的人看病,真是鬱悶至極。”說著,裴元沿石階往下走。

    穆玄英問:“先生是奉詔前來?”

    “若不是如此,我才不來。”

    穆玄英在原地想了想才跟下去,又問:“先生當初為何從醫?”

    這句話沒頭沒腦,也有些失禮,但裴元卻不在意,張了嘴想回答,卻神色一轉,道:“診金忘了拿,勞駕你回去。”

    穆玄英只得返回。

    他剛走,前面迎面過來一個男子,昂首闊步,自有一股威嚴之氣和不同尋常的姿態。走近了,那人見到裴元,露出“沒想到”的神情,繼而轉喜,上前來。

    這一次卻是裴元先行禮,道:“草民見過建寧王。”

    第214章 第十二章

    【邊關急事】

    “草民見過建寧王。”

    來人緩步往前,步伐穩健、頻率一致,單憑如此也能看出此人非富即貴,他伸手虛扶裴元,道:“裴元先生乃朝廷客卿,又是本王友人,無須多禮。”

    與裴元說的話的人正是當今聖上李隆基的孫兒、李亨的第三子——建寧王李倓。

    裴元站直身子,兩手一前一後半彎在腰腹處,與李倓平和對視。從氣度上來看,裴元略勝一籌,比冷峻的李倓風雅。但從氣勢上,李倓不但有與身俱來的皇家的威而不怒,還有著大部分皇親國戚身上沒有的精氣神。

    這兩人相對而站,像是熊熊火焰與三尺寒冰相遇,竟讓人覺得有趣。

    “許久不見。”

    “先生別來無恙?”

    兩人互問一句,也沒有要等對方回答的意思,李倓轉了個身,與裴元並肩站在石階上,負手而立。

    “多年不見,先生風度不減當年。”李倓說道。

    “世間翻覆人心,唯容顏不變。遙想當年草民初見建寧王時,也沒想到今日再見,一切如舊。”裴元說完,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倒也沒有一切如舊。”又看向李倓,微微躬身道,“聽聞不日前建寧王授太常卿同正員,恭喜。”

    李倓不悲不喜道:“相比人心,本王覺得容顏更易逝。朝為紅顏,暮成枯骨,也是常有之事。”

    裴元笑了一下,沒說話。

    兩人又各自沉默站了須臾,有幾個隨從上前來,對李倓說了些什麼,李倓擺擺手,對裴元道:“沒想到先生也會來此上香?”

    “建寧王是清楚的,草民不信這些。”裴元說,“草民來為左將軍診脈。”

    “武鏡?”李倓微微一怔。

    裴元點了一下頭,“大唐只此一位左將軍,不是嗎?草民原以為建寧王是來此見左將軍的。眼下看來,不是了。”

    “自然不是見他。”李倓言語間突然帶了鄙夷和不屑,側頭看了一眼裴元,意味深長地問:“沒想到先生和他們走得近?”

    裴元抖抖衣袖,一派輕鬆說道:“也不算很近。”

    李倓一改方才和善地態度,冷聲道:“既然如此,本王與先生沒什麼好說的,沒想到一身傲骨的裴子現竟也有低頭的時候,本王看錯人了。告辭。”

    裴元也不挽留,更沒有行禮,只是冷不丁說道:“幾年前與建寧王在南天別院相見,暢談國事時,我曾勸建寧王隱於朝野,看來是無用之功。”

    李倓回頭看裴元,道:“那時先生說的是隱於朝,而非不聞不問。”頓了一下,“更不是嘴上說歸隱,實則待價而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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