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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癢……”
縈笙從我手中抽出了手去,想去抓撓臉上的痘子,我連忙搶先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扣在手中,移近了她的臉,輕輕吹了吹那些小痘痘。
若是撓破了,與毀容無異。
我雖然從未出過天花,可見過那些得過天花活下來的人,臉上好多坑坑窪窪,常有人戲謔他們,說他們是麻子臉。
若是縈笙好了,卻得了這樣一個名字,她會多難過?
她那般驕傲的性子,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委屈?我只須想一想,就知道縈笙會如何難過。所以,我寧可吹得腮幫酸些,也不能讓她撓破了痘子,破了相。
“浣溪……浣溪……浣溪……”
又聽見她在囈語,我沒有去看她,我只知道她定是癢得厲害,便吹得稍稍重了些。卻不知,她其實是醒了,她虛弱地眯眼定定看著我,嘴角悄悄抿了抿,似是害怕打破這一刻的美好,她不敢多動一下,只是依著我細細給她吹著痘子。
縈笙,快些好起來,好不好?
她這幾日總是醒醒又睡睡的,眯眼昏睡的時候實在是太多,我沒有多想什麼,直起身子看向了她,手落在她的額頭感覺一下她是否還是滾燙的?
我從未見過這樣奄奄一息的她,這一眼,輕而易舉地牽動了我的心弦,颳得我澀澀生疼。我不禁俯身過去,在她額上輕輕地吻了一口,撫著她蒼白的臉頰,心疼地凝望著她——當年大小姐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蒼白,我害怕,是真的害怕。
眼淚從我眼眶中涌了出來,我不敢縮手拭去,害怕我一縮手,縈笙便會去撓臉上的痘子。我只能側臉用手臂擦了擦眼淚,讓自己不要這樣胡思亂想,我告訴自己,縈笙那麼堅強一個姑娘,她一定,對的,是一定會好起來的。
一夜又一夜過去,縈笙身子的滾燙也漸漸消退了下去,可是臉上的痘子一顆一顆都是鼓鼓的,看上去沒有半點消散的意思。
大人終是用官威又逼來了大夫,大夫老遠問了問縈笙情況,我如實寫給大夫看後,大夫做了最後的結論。
“這燒是退了,只是是暫時的,指不定還會燒起來。”
大人急問道:“那笙兒可還有性命之危?”
大夫搖了搖頭,道:“這個說不準吶,得了這病的,可都是閻王殿走過一圈回來的,瞧大小姐面相,該是個有福的人,老夫再開個方子,希望大小姐福大命大,闖過這個鬼門關。”
大人連忙點頭道:“有勞大夫了。”說完,他看向了我,似是發現了我的消瘦,大人的眸光多了一絲心疼,“浣溪,你的身子可還捱得住?”
我重重點頭,我怎會比縈笙先倒下?
大人沉沉一嘆,這個家,除了我之外,真不知還有哪個人會如此盡心對待縈笙了。
“吩咐廚房,以後送給義小姐的飯菜多點好菜。”
大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這些。
我感激地福身對著大人一拜。
“好生照顧笙兒……也好生照顧你……”大人沉沉一嘆,便帶著大夫走了出去,候在外面的丫鬟連忙把房門關上,生怕泄露了病氣出去。
當房間中又只剩下我跟縈笙,我將縈笙的掌心打開,指尖繞開了她掌心那些小痘子,輕輕寫道——縈笙,你能好起來的,是不是?
我知道她不能回答我什麼,可只要縈笙能感覺到我的陪伴,我相信她可以更堅強一些。
大小姐當年最喜歡一句詩,出自白居易的《長恨歌》——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縈笙活著,我便活著,縈笙若是走了,那我也陪她一起。
反正這個世間除了縈笙之外,我已沒有任何眷戀。
想到這裡,我低下了頭去,含淚輕笑,在她掌心中緩緩寫了一遍這句詩——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縈笙的指尖微微一顫,我知道她定是又想撓自己的小痘子,便連忙去吹她臉上的小痘子,卻對上了她的一雙水靈靈的眸子。
“浣溪……”
她忽然喚我,聲音不似往日的模糊,她抿唇莞爾,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手心疼地撫過我的臉頰,“我能忍住不撓的……你歇歇……我知道……臉會很酸很酸的……”
我微笑搖頭,示意我沒事。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理我了……”她歉聲說完,定定看著我,“真的好怕……”
我再次搖了搖頭,輕輕地颳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笑得燦爛了起來,虛弱地抬手也颳了一下我的鼻尖,“你待我更好一些……我會捨不得離開的……”
我嚴肅地搖頭,認真地抓住她的手,慢慢寫道——不准說胡話。
縈笙笑了笑,搖了搖頭,“我沒有說胡話……浣溪……我是真的捨不得你……”略微頓了一下,她似是承諾,一字一句地道:“閻王老爺爺想我留下陪他……我都沒答應他……我只想……賴著你……”
我啞然淚目,低頭在她掌心寫——只要你好起來,你想賴多久,就多久。
“一輩子……好不好……”縈笙眼底浮起了淚花,一閃一閃,滿是憧憬。
我怎捨得說謊話騙她?
好。
我重重點頭,即便是這個世間容不下這種逆倫之情,即便是將來我最多只能以陪嫁的身份陪著縈笙,我也絕不後悔。
只換你,早日康復。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大家別方哈,縈笙肯定會好起來噠~
☆、第五十三章
我該慶幸縈笙是個幸運的孩子, 我也慶幸大小姐在九泉之下保佑了縈笙。
一個月過去後, 縈笙不再發燒, 臉上的痘子開始癟下去, 偶爾有幾個脹得厲害的痘子破了皮。大夫來了之後,也敢靠近縈笙仔細觀望她臉上漸漸癟下去的痘子, 回頭舒了一口氣,對身後焦急的大人道:“好事, 好事啊, 大小姐是有福之人, 算是熬過來了。”
大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笑著看向我, 沉聲道:“浣溪, 幸得有你,幸得有你啊。”
我含淚搖頭,笑然看向了床上眯著眼睛小憩的縈笙, 比了個吃的動作。
縈笙虛弱地回我,“藥苦……”話說到一半, 看見我蹙了蹙眉心, 她急忙改成另外一句, “我……也會喝的……”
我莞爾點頭,對著大人福身一拜,便走出了房間,準備去廚房端縈笙的藥。
這一個多月來,夫人怕縈笙的病傳到其他地方, 便在廚房邊上專門隔了一間小屋,另起了一個爐灶,這些日子縈笙的飯菜與湯藥都是從這個小屋裡熬製的。
大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害怕縈笙也走了,那這世上與大小姐血脈相連的人就都全部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