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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我沉下臉,語氣略有些不悅。
可她竟然就這麼站在風雪肆虐的門外,在寒冷的夜色里,溫溫的朝我笑了起來。
她抱著懷裡的包裹:「近來風雪太甚,我來給世子送些替換的新棉衣。」
「勞請世子自己拿著罷,我這就走了,不打擾世子的清淨。」她上前幾步來把沉重的包裹塞給我,然後竟然真的再度轉身走進了風雪裡。
我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跑出去將她追了回來——風雪太大,出去的山路怕是不好走,哼,更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自己一個人跑過來的!
我留她在這裡過夜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可我這裡確實只有一張床,棉被倒是有三條,可是並不寬敞的木板床顯然放不下並排的兩床棉被。
子時已過,該安置了,她卻捧著熱茶盞站在燈盞下,看起來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我將柜子里備用的那床棉被拿出來鋪在了褥子上——我承認,我怕出身高貴的鄧青魚睡不慣硬硬的木板床,雖然我娶她多是利用的目的,但我並不想她在物質上因我而受什麼委屈。
「條件不好,只能擠一擠了,」我爬上床先一步鑽進被子裡,翻身朝里,只留了一個後腦勺給她:「我睡覺老實,不會亂動的,你放心安置罷。」
她依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給自己找台階下:「你不困的話我就先睡了,被子裡涼,就當是我給你暖被窩了。」
我自顧的說這話,沒有回頭,並不知道鄧青魚的臉頰因為我隨口說的話而羞紅成了什麼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恍恍惚惚的快要睡著時,鄧青魚終於窸窸窣窣的躺了過來。
那半夜,是成親之後我與她第二次同床共枕,我怕身份被她發現,便攥著中衣衣襟睡的小心,可是鄧青魚雖然剛開始也有些小心翼翼的,但她睡著之後卻甚是不同,她似是嫌冷,睡夢中一直哆哆嗦嗦著往我身邊湊。
我從小就不怕冷,冬天裡就像個小火爐一樣,鄧青魚尋到了熱源,便一個勁兒的擠著我,那夜,我從頭到尾大概睡了兩個時辰。
然而這還不算什麼,天亮後我發現出山的路被昨夜的大雪給封了,也不是完全封了,只是冰天雪地,出去的路不好走。
「你是故意在除夕夜自己跑來的罷?」我問她,「被困在這兒對你有什麼好處?這下可好,出不去了!」
她低著頭,看起來愧疚的很,她囁嚅了好半天,竟然要同我告辭離開。
我實在是怕過多的接觸會讓她發現什麼不該發現的,我還沒入仕途,不能就這麼斷了鄧家這個助力——觀熙二年秋,天家正式擢暫代內閣首輔鄧適昶為內閣首輔大相公,我不能冒險。
好在今日風雪停了,半午時,鄧青魚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積雪往外走,我便鎖了院子跟了上去。
她走在前頭,行路的速度並不快,在一路不知道跌了多少跤之後,她終於在下午日落前走出了青蓮山。
「多謝世子相送至此,」山下客棧外,她站在慶徐王府的馬車前,臉頰和耳鼻都被山裡的風皴的通紅,她盈盈與我拜別:「世子保重。」
我不知道該回她什麼,只好靜靜的看著她,我偏頭叮囑車夫好生將世子妃護送回去,然後準備先到客棧里歇息一晚。
只是沒想到,在我轉身之際,鄧青魚竟突然跑過來從後頭抱住了我。
大庭廣眾之下,此舉實在不是很妥當。
我下意識的想將她的手掰開,試了一次卻沒能成功。
「我只是有些想你了,」鄧青魚低低的說,「我知世子有大事要做,我只是真的忍不住了才自作主張跑來打擾你的,還請世子莫要厭惡我,以後就不會了……世子身上的味道,我記下了。」
說罷,她回身上了馬車。
我似乎有許多話想同鄧青魚說,可張張嘴卻吐不出隻言片語來,我知這女子的情深,可我該怎麼接著這份情才能不讓她傷透了真心?
答案是無解。
罷了,我嘆口氣,在馬車車輪將要轉動起來時,我縱身跳上了馬車。
若不是突然推開車門鑽進去,我怕是此生都不會看見鄧青魚自己躲在馬車的角落裡偷偷哭泣的模樣。
我瞭然——她孤身一人在王府大宅里的日子不好過,雖然我央了父親多多護著她些,可她卻是要在她的婆母我的母親手底下生活的,不用猜我就知道,她雖身為鄧家嫡長女,卻在嫁到我家後受了不少委屈。
女子一旦嫁人,從此以後於婆家是外人,於娘家是客人,我這個「官人」不在她身邊,她該是嘗了天大的委屈也一個人受了罷。
她似是被我的突然出現嚇到了,捂著嘴抽噎著不敢再哭。
我終於同她一起回了長安,回了慶徐王府。
「我兒終於回來了,那女人終於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母親抱著我哭了許久,我知道,她只是怕我這個王世子以後不再管他,她就會沒了富貴榮華的來源。
我與父親在書房裡聊了許久,直到人定才慢吞吞的回世子東院。
「世子終於回來了,」鄧青魚的女使快人快語,歡喜著說:「這下夫人睡覺可就不用再抱著世子的衣服睡了……」
女使被害羞的鄧青魚手忙腳亂的給趕了出去。
「我幫世寬更衣罷。」鄧青魚猶豫著伸手過來,我下意識的躲開了:「不必麻煩,我還要去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