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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著頭的十六抬了一下眼,回答聲裡帶著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猶豫:「富貴街往裡一射之地,廣盛貨行——東家夫人。」
永嘉郡主只是問了在哪裡,十六猶豫了一下,卻是將那人如今的身份也一併稟告了出來……是,是她的私心在作祟,作為一個從來只管奉命行事的暗衛殺手,十六生平第一次有了私心。
聽了十六的話後,永嘉郡主沒有出聲,她只是伸手關上了面前的窗戶。
窗戶關上,寒風即使被拒絕在了外面,它卻依舊囂張跋扈,持續不斷地繼續從窗戶各處的縫隙里吹進來,並吹出斷斷續續的風聲,時而尖銳響亮,時而低沉嗚咽。
默了默,即使知道現在過去或許也什麼都做不了,永嘉郡主還是決定先出門去看一看,她回身走了過來,這才看清楚十六現在的模樣。
只見這人手裡握著冰涼的玄鐵無痕腰刀,身上的黑衣覆著一層薄薄的冰霜雪白,就連眉尾和發梢似乎也都結著霧冰,本就氣質寒涼的暗衛殺手被這些東西襯托的更加冰冷無情。
這傢伙,好像在數九寒天的外面待了一夜。
「你們在這裡待著,我帶十六出去一趟,」永嘉郡主邊吩咐著隨從元存遇,邊往外面走,在和十六擦肩而過的時候,她輕輕笑了一聲,拍了拍十六的肩頭:「呵,這個樣子的你看起來才順眼些。」
……
富貴街離永嘉郡主下榻的客棧距離不遠,步行過去只需要兩盞茶的功夫,可不知為何,永嘉郡主卻愣是在街上走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才慢吞吞的走到富貴街上。
富貴街屬於炎陽的西市,眼下時辰未到,西市尚未開市,放眼望去,整條長街上看到的景象,大多都是搬貨運貨的勞力,和零零星星冒著蒸籠熱氣的路邊食攤。
寫著「廣盛貨行」四個大字的招子在風輕輕晃著,廣盛貨行寬敞的鋪面門板緊閉,看樣子是今日的生意還沒有開始經營。
貨行對面是一家食肆,眼下正有食客進進出出,永嘉郡主幹脆進了食肆。
這會兒來食肆里吃飯的大都是外面那些勞力工,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了,或許富貴人家的人早已備好年貨裁了新衣喜氣洋洋地等著過年了,可這些靠力氣吃飯的下層還得出來賣力氣謀生。
永嘉郡主在門口附近的柱子後找了一個空位,要來了兩籠小籠包和兩碗熱粥以及兩碟小菜。
「先坐下吃飯罷,」戴著帷帽的永嘉郡主命十六坐下吃飯,夾著一個籠包在醋碟里蘸了蘸,隨手將至放進了側手處的食碟里:「再同我說一說為何你一夜未歸罷——我不過是要你去傳個話,怎麼都用不了一夜時間的。」
十六身上的寒意不知何時已經褪去了,她正對著食肆門,安靜地坐到了永嘉郡主的右手邊。
垂眸看著食碟里這隻冒著熱氣帶著醋味兒的小包子,十六垂垂眼,啞著嗓子低聲說:「昨日夜裡奉命去傳話,在司馬家西跨府的側門見到了那個耳朵缺了一塊的人,做的男人打扮,我問了司馬家的一個小廝,說那就是廣盛貨行的掌柜,去給他們西跨府送年貨。」
桌子底下,十六握著無痕刀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我悄悄跟了上去,而後就在貨行後頭的宅子裡……見到了那位。」
「......哦,」永嘉郡主說:「既然你都親眼見著了,那便是確定無疑了,先吃罷,吃完飯再說。」
......
開市鑼閉市鼓,響徹長街的開市鑼聲落下後許久,直到十六將永嘉郡主點的零嘴糕點全吃乾淨之後,街對面的廣盛貨行的門也依舊沒開。
「小阿哥,麻煩問你個事兒,」十六拉住食肆夥計,啞道:「對面的廣盛貨行怎麼還不開門?」
這個時候店裡的食客已經沒幾個了,十七八歲的店夥計似乎有些懼怕殺手出身的十六。
他先是看了一眼櫃檯後的自家掌柜,而後才有些猶豫地給十六和永嘉郡主拱拱手。
只是他還未開口,就被櫃檯後面正在扒算盤的掌柜插了話,掌柜打量了一眼黑衣佩刀的十六,隨口道:「這位小哥兒怕不是我們炎陽的人罷?」
「不是,我等橫溪人,慕名而來,」被人誤認成男人,十六捻了捻手指,乾脆故意放粗了聲音,平平板板到:「敢問掌柜,可知廣盛貨行緣何還不開門?」
「要麼說閣下是外地人呢,」食肆掌柜笑了一下,低下頭去繼續撥算盤:「廣盛四日前就歇業了,連廣盛的夥計們也早就回家過年去了——今兒都大年二十九了,我這食肆過了午時便也要歇業了的!」
「原來如此,」永嘉郡主聲音溫和,從袖子裡摸出幾兩碎銀放在了桌角:「多謝掌柜。」
說罷,起身走出食肆。
十六隨著永嘉郡主出來,她特意錯後一步,依舊一聲不吭地跟在永嘉郡主身後。
走出富貴街後,永嘉郡主偏頭問十六到:「不是約了司馬元初麼,怎麼回復的?」
「今日午時,司馬家西跨府見。」十六如實回答。
路兩邊的民舍里,有家戶三三兩兩的在家門外更換新符,永嘉郡主淺笑著搖了搖頭。
女人溫柔的聲音從帷帽之下傳出來,帶著些許迷惘,又好像少了幾分往日裡的明朗與肆意:「就不見了罷,怪沒意思的,我回頭修書一封給元初解釋一下就好,他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