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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將無問園裡那幾個固執的侍衛安排下去歇息,曹徽欲提步進屋詢問司馬仁有關清嘉傷勢,餘光卻瞥見了身後那個穿著黑衣的,始終沒什麼存在感的十六展青衿。
「你……」曹徽頓了一下,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跟我過來罷。」
展青衿沒說話,給曹徽行了一個抱拳禮,代替了自己相應的感謝話語。
曹徽領著十六踏上廊下的階梯,她挑簾進屋的瞬間,屋裡濃重的腥甜血味就夾雜著各種草藥的味道撲面而來。
趙清嘉傷的不輕,司馬仁把他那位遊歷至此的師兄都請了過來幫忙。
屋子裡外被屏風隔開,下人們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一盆又一盆的熱水被端進來,變成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去,漆黑濃稠的湯藥也是被端進去一碗又一碗。
玉煙主親自持著這些紛雜又忙碌的事務,曹徽就領著展青衿,一聲不吭的守在最角落裡。
直到日落西山華燈初上,司馬仁才拖著步子,一身是血的從裡頭走出來。
十六銳利的目光里躍動著點點希冀,瞬間就落在了司馬仁身上,曹徽按了一下十六的上臂,從椅子裡站了起來,結果因為坐的太久,她還是趔趄了一下。
在十六及時的扶摻下,曹徽穩住了自己的身形,她道:「懷英叔叔,清嘉她如何了?」
問著,她親自過去斟了兩盞茶放在了茶几上。
司馬仁一屁股跌坐到茶几旁的椅子裡,才抬起手對曹徽擺了擺,一個身量頎長氣質溫潤的男人緩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師兄,」司馬仁實在累的不想站起來,便隨口同屋裡人互相介紹了一句:「這是荊陵侯夫人——夫人,這便是草民的師兄房閭子。」
「房先生有禮,快快請坐,吃口茶歇一歇,」曹徽向眼前這個形貌昳麗的男子頷首,態度客氣卻不疏離:「謝房先生出手相救良多。」
「君夫人客氣,」房閭子斂袖坐到司馬仁旁邊,執起茶盞沾了沾嘴,一套動作端方儒雅,決計不像是一個普通的江湖游醫:「好茶。」
曹徽溫溫一笑,她並沒有開口詢問清嘉的傷勢,卻已然從這位房閭子先生的言行與神情中知道了結果。
她道:「有勞房先生與懷英叔叔救治裡面那位,我已命人在明堂備下了飯菜,還請二位不吝移步?」
司馬仁偏頭看房閭子,房閭子輕輕的朝對面這個素紗遮面的年輕女子頷首:「恭敬不如從命,先謝過君夫人款待。」
「如此,二位這邊請,」曹徽同二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自有聽竹過來引他二人出門往明堂走去,曹徽趁機回頭對眉頭緊蹙的十六道:「清嘉已然無礙了,你若想進去守著那便進去守著罷,君侯大概明日晌午就能從三原回來,有什麼事,你自己親口同她說去。」
十六垂在身側的手抓緊了手裡的無痕刀刀鞘,默了默,她垂眸隱藏下了眼睛裡難得驚起的驚濤駭浪,開口,聲音疲憊又嘶啞:「卑職知道了,多謝夫人成全。」
「我能成全你什麼,」曹徽低低呢喃了一句,又低聲交代玉煙幾句守好清嘉,走出屋門的時候還順帶詢問了幾句無問園的侍衛們眼下都如何了。
曹徽出了門後腳步就愈來愈遠,並且很快就消失在了外頭漸濃的夜色中,十六晃了晃神,玉煙從門外進來,同她招了招,喚她一併進了被屏風隔開的裡間。
屋中靜的落針可聞,同時也是燈火通明,四下的窗戶緊閉著,兩個通風窗卻開著,趙清嘉無聲的躺在刻著松竹梅的架子床上,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這個樣子的她看起來毫無生機。
十六明明親眼看見了這位貴人的胸腔,正因為微弱的呼吸而不甚明顯的起伏著,可她還是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墊著一方潔淨的素紗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按上了趙清嘉側頸處的動脈。
十六是殺手,確定一個人死活與否,殺手唯用的方法就是摸動脈,而不是尋常人認知里的探觸鼻息。
當感知到這根代表著趙清嘉生命的心脈在自己的指腹下規矩地跳動,十六緊抿成線的嘴角極快的閃過了一抹愉悅的輕鬆。
她極快的收回了自己依舊帶著血污的髒手,不甚自在的看向了旁邊低頭薰香的玉煙。
「初三,」十六開口,用近乎耳語的低聲,輕輕的說,「你可曾有什麼最怕失去的東西?」
暗衛中唯一一個活動在明面上的,排行第三的玉煙,在聽了十六突如其來的問題後抬起頭來看了對方一眼,而後復低下頭去往香爐里點沉水香。
「什麼都沒有的人,哪裡來的什麼最怕的?」她反問。
從來什麼都不曾擁有過,甚至就連性命都不是自己的,對於這樣的人來說,他們會害怕失去什麼?
……
如曹徽所言,奉令協同內閣、大理寺以及御史台一起去三原善騎營見忠武將軍魏靖亭的荊陵侯第二日晌午就打馬回來了荀府。
這人可謂風塵僕僕,她手裡握著一根十分尋常的馬鞭子,身上的袍子甚至還有兩處劃破的地方,她領著留生一路往西院走,正好在前院中庭與從隔壁別院過來的曹徽碰到一起。
「我剛從三原進長安,」她與曹徽並行走著,中間隔了半個人的距離,語速和步履一樣的匆忙:「清嘉的事我都知道了,不過大內對姐夫的案子催得緊,我先他們一步催馬回來看看你,順便換件衣袍,這就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