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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虛的人手忙腳亂的扶住翻倒在地的凳子,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瞧向那邊,床帷裡頭窸窸窣窣的有了一些小動靜,曹徽果然出聲了。
「你回來了,」她的聲音有一點點沙啞,帶著睡意的慵懶:「餓否?」
「不——」司馬玄把凳子放好,不知怎麼的就突然改了口:「還不曾用晚飯。」
床幔被人從裡頭挑開,曹徽起身下得床來。
她往身上披了件外衣,邊用一根髮帶將頭髮隨意系成馬尾,邊與司馬玄錯身而過,直接出了臥房。
司馬玄看著曹徽用了她那條金絲壓邊的捲雲紋朱玄色髮帶束髮,沒吭聲,就直接跟在曹徽身後,一路來到了西院的小廚房。
進得廚房後,曹徽點亮了兩盞廚房裡的油燈,司馬玄這才看見那邊的那個體積小一些的灶台還未熄灶。
可曹徽似乎對此並不意外,她拿著火棍熟稔的將灶火捅開,又回過頭來對站在門外沒敢進來的司馬玄說了句「進來幫我燒火」,然後就去了盆架前淨手。
「……」司馬玄默了默,聽話的進走來,拿著燒火棍蹲到灶台下燒火。
淨了手的曹徽在平素放食材的食案上翻找了一下,最後只挑出來幾顆雞蛋與一些菜品。
「今日小廚房裡沒剩什麼東西,只余了些許的菜蔬,與你下碗麵食罷?」曹徽左手拿著兩顆雞蛋,右手抓著一把青菜,轉身看向正蹲在地上燒的火人。
司馬玄歪頭吹著灶下的小火苗,聲音沙啞,略帶鼻音:「哦,好啊。」
片刻後,穿著襜衣的曹徽很快就忙碌了起來——她先在那邊的木製的淨菜池子裡洗了青菜,然後將之置空瀝水,然後端了專門用來和面的瓷製面盆,邁步來到擀麵的大砧板前和面。
「水燒熱沒?」片刻後,她說:「熱了就幫我端過來一些,我要和面了。」
司馬玄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站起身來查看了一下,灶上的水已經燒熱,她便舀了大半碗與曹徽送過來。
「其實那天在珖韻閣,我是故意著的敬慧的道,」司馬玄再度蹲回灶台下,她悶著頭,不甚熟練的燒著灶火,火光映著她的臉,長長的眼睫在眼窩下投出一片陰影:「我需要拖住她一些時間,一時沒想到什麼好法子,便乾脆順了她的道兒走,」
「我安排玉煙看著你,怎麼都沒想到你竟然會親自跑過去,」司馬玄抬手撓撓額角的刀疤,極快的偏頭看了一眼曹徽的背影:「禮部尚書查良赫案,便是那日我與清嘉通力合作的結果。」
「多謝君侯坦誠相告,其實後來我也大概是猜到了的,」衣袖高挽的曹徽單手扶著面盆邊沿,不輕不重的和著面盆里軟硬適中的小麵團:「那日夜裡蔡國公府的公子會跑去那裡吃花酒,想來也應該不是偶然的。」
「我一介閒散武將,本不應理會朝中那些陰風詭雨的,可趙大郎這些年來做了太多不該做、不能做的事情,我,我終究是不能容那樣一個視天下百姓如螻蟻草芥的人登上九鼎至尊的……」司馬玄用手背蹭了蹭額角,沙啞的聲音低緩且壓抑。
「在北境軍里隨意安插人手眼線也就罷了,他還把一些昏碌無能的傢伙送去西北兩境混軍功,這些年來,兩境因為那些人而折進去了太多大好兒郎的性命,身為司馬家的人,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觀的,媛容,你……」
「我能理解,」曹徽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她點頭道:「你這樣做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我終究有幸,成了你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司馬玄沒有為自己辯解,她只是無聲的笑了一下,道:「長安城裡的人大都喜歡互相的玩來玩去,並且每個人都總是信心十足的以為自己大局在握,可笑的是,那麼多人,終究誰也沒能逃掉成為棋子的命運,他們被別人執在手裡,連生死都不能由自己說了算。」
「當年我剛從北境軍退下來的時候,曾因為朝廷里的一些事而與一些高階官員發生了齟齬,後來吃了不小的虧,才終於明白我父親總給我說的那些話,
他說,這世上並沒有人能真正的做到無欲無求,甚至就連那些個虔誠如斯,願眾生離苦得樂的和尚道士們,說白了也都求個成佛成仙得道飛升,這紅塵高萬丈,四海有波瀾,就算是再清心寡欲的人,到頭來他都會有自己的執念,而只要你能抓住這人的貪婪,那便是抓住了一切……」
曹徽把和好的麵團放在砧板上讓它醒會兒面,她抱著胳膊半靠在身後的桌案邊沿上,神色晦暗的聽著司馬玄說話。
「禮部尚書查良赫之貪婪,貪的是榮華富貴,鎮海王張不凡之貪婪,貪的是戀棧權位,東宮儲副趙選之貪婪是獨尊九五,而我之貪婪,則是妄念太重,」司馬玄苦笑著搖頭,低低的自喃了一句:「此乃我罪之一也。」
「此番要你稱病居在荀家,雖說是未雨綢繆之舉,卻實在是我害怕東宮狗急跳牆,反撲過來傷了你——我姐夫成功的從太子的手裡逃了出來,禍水已然東引,太子與寶信王積怨已久,如今又有了導火線,想來他們之間不日便會有一場大動靜——」司馬玄把鍋蓋掀開,一下子被蒸騰的水汽蒸得眯起了眼:「媛容,鍋里水已經燒開了呢。」
曹徽走過來,又舀了幾瓢冷水倒進了鍋里,然後拿起擀麵杖就開始擀麵。
司馬玄的腿蹲麻了,便從旁邊的桌案下拉出來一把胡床坐著,她歪頭盯著灶台下的灶火,十指交叉的摟著膝蓋,閒聊一般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