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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吁嚱,當真是世事難料。
看著司馬玄喝薑湯時哆嗦的連粗瓷碗都端不住的樣子,呂寺卿忍不住在心中哀嚎,天知道大晁國一代英豪荊陵侯會不會就此嗝兒屁在他的大理寺公堂之上呢!
「君侯與君侯夫人且勿著急,」司馬玄的老上司——刑部尚書程尚書緩緩開口,關切的說到:「我見君侯身上似是還有傷口,可需我等為君侯請大夫前來包紮?」
「不敢勞煩公堂,」司馬玄無力的靠在椅子裡,虛弱的看起來下一刻就會昏過去似的,歇了兩口氣,她才再次不輕不重的說:「趁著孤尚能強撐,大理寺公堂,請受理文昌伯衛海舟當街劫殺司馬玄夫婦一案!」
身為大理寺最高長官,呂寺卿平時是不親自審案的,於是,他理所當然的朝旁邊的副官——大理寺少卿鍾攸之遞去了一個眼色。
鍾攸之會意,他上前一步,平平板板的揚聲對司馬玄道:「荊陵侯夫婦有何案情,請當堂訴來!」
「三位公堂容稟,」被熱薑湯暖回四肢知覺的司馬玄咳了一聲,抬起眼看著呂寺卿,如實說:「孤,司馬玄,今日探舍弟司馬昆於天牢,辰時三刻,大理寺鐘少卿押解司馬昆赴大理寺過堂,孤與內子同乘車慶徐王府馬車回慶徐王府,辰時末刻,馬車甫行至東玄武街口,大雨中突然躥出一夥殺手……」
一柱香的功夫後,司馬玄斷斷續續的把情況說完,又把人證物證——被捉了活口的殺手、以及殺手身上的文昌伯爵府令牌,輕飄飄的往公堂上這麼一遞,公堂之外的文昌伯衛海舟就直接被甲衛們押進了公堂。
「文昌伯衛海舟,荊陵侯司馬玄所狀告之案,你可認罪?」大理寺呂寺卿剛正不阿的橫眉追問——修羅君侯司馬荊陵差的就是一個來攪局的藉口,這個文昌伯也是個腦子糊塗的,殺誰不成偏挑司馬玄下手!
眼下的情況甚是明了,小世子司馬昆不開口則罷,一開口就是不可阻擋的翻盤,而天家對此案總是態度不明,那麼大理寺到底要如何審案,一切就得看局勢了。
大理寺卿心中明了,事到如今,在布中丞第無數次避開文昌伯的視線後,經歷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的幾番審問的衛海舟徹底失去主心骨,頹然的認了主使人劫殺荊陵侯夫婦之罪。
三堂會審本就堪比宗人府受理勛貴犯案,何況旁邊還有位奉旨輔審的內閣首輔,因此,即便是衛海舟身上有世襲罔替的爵位、手裡有太/祖皇帝親賜的寫著「開國輔運」的丹書鐵券,大理寺呂寺卿也還是命人當鎖拿羈押了衛海舟。
暈厥過去又醒來的文昌伯爵夫人在堂下哭聲震天聲嘶力竭的喊冤,並一口咬死司馬昆殺了她女兒,要司馬家以命抵命,公堂里,被甲衛們用鐵鏈枷鎖扣身的衛海舟也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眨眼間就改了口,踢天蹦地的嚷嚷著殺司馬玄就是為了要司馬昆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兒,並極力否認了呂寺卿那句「你背後可另有他謀?」的追問。
素日裡莊嚴肅穆的大理寺公堂,終於再次被吵鬧成了長安城城南早市上的菜蔬市場。
輔審的案席之後,內閣首輔荀潤手裡的茶盞被「咣」的一聲砸碎在了他自己的腳邊——這位大相公一發火兒,公堂之上頓時鴉雀無聲。
「本閣偌大的年紀了,也不怕多說幾句誅心的話,」荀潤的視線越過大理寺公堂,輕輕的落向門外的雨幕,「長安城誰人不知曉荊陵侯與慶徐世子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而荊陵侯與繼母的關係也不是多親近,文昌伯既然說要讓司馬元祉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那你到底該去殺誰,恐怕旁人聽了心中也各有答案了罷。」
「更何況,小女與荊陵侯成婚不過月余,不知文昌伯是憑藉什麼而把她劃分到慶徐世子的至親關係中的?」荀潤雙手撐在公案邊沿,用一種明明不緊不慢但卻已經不動聲色的把人逼的無路可退的語氣說:
「文昌伯好好想想要如何解釋罷,不然本閣會以為您如此報復荀家,是因為上次昭通水田一案本閣親下鈞令斬了你那侄子衛保樅,文昌伯你懷恨在心,所以才要對我荀家的孩子痛下如此殺手呢!」
這案子要是再把內閣首輔牽扯進來那可就更加熱鬧了,嘖,薑還是老的辣,司馬玄看著公堂之上的所有人,不禁輕輕的挑了一下眉。
……
經過整整一日的三堂會審,慶徐嗣王司馬昆姦殺文昌伯爵府嫡五女衛珍青這個板上釘釘的案子不但沒有審理出最終結果,反而還被半路上冒出來的荊陵侯司馬玄狀告文昌伯衛海舟當街行兇一案攪和得一團亂麻。
會審方一結束,三司的長官就拉著內閣首輔一併入宮陳情去了。
傍晚,潑天的大雨已停,但大雨殘留下來的淅淅瀝瀝的小雨絲卻還飄在空氣里,調皮的將每個人的身上都籠了一層似有若無的濕意——煙雨朦朧,仿佛提前帶來了長安城的初秋。
司馬玄剛被送回荊陵侯府,緊接著就命懸一線的燒起了風寒高熱,這種混亂檔口,若非有曹徽在,荊陵侯府怕就又要緊閉府門一陣子了。
「容兒,元初如何了?」曹徽甫一從曲屏後頭走出來,剛從慶徐王府趕過來的司馬英就神色焦急的迎了上來。
曹徽拉著司馬英的手將她請到圓桌前坐下,低聲勸到:「姑姐權且安心,君侯原本就病體未愈,今日又遭遇了那一場劫殺,淋了大雨,是以回來後突發風寒高熱,懷英叔叔亦來看過了,說退下熱就無礙了,眼下君侯吃了藥已經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