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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徽隨在司馬玄身側,叩安之禮拜的是端端正正,前前後後一行一止沒有一丁點的差錯,好一派士族大家的風範。
老太君親自起身,同次子司馬仰一道,分別將司馬玄和曹徽扶起身來並且叫了坐。
「不愧是首輔荀公之女,禮儀教養倒底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比,這麼一看,我家的這些丫頭都還差的太遠了。」老太君捧了司馬玄親手奉來的熱茶,突然說了這麼一句不是太相關的話。
「承蒙司馬祖母老太君謬讚,小女愧不敢當。」依舊素紗遮面的曹徽坐在客座上,小心翼翼地給老太君欠身回應。
「母親這話出口,兒就要斗膽駁一駁了,」坐在老太君下首的二老爺司馬仰接下話頭。
「嗯,」老太君興致勃勃地看著二兒子,笑道:「有甚要駁的,你且說來聽聽。」
屋裡眾人的目光,也皆落在了司馬仰身上。
只見這位體態微胖的中年男人捋著鬍子,樂呵呵道:「一家之中,內宅外院各司其職,這就好比朝廷里文臣安內武將定邊,荀公乃文臣之首內閣相公,教養出來的孩子自然亦是人中龍鳳,母親拿咱們一門武夫家的孩子與荀家的孩子作比,豈非有失公允了些?」
「哈,有道理有道理!」老太君呵呵笑著:「我說螢丫頭怎麼把小嘴撅的那麼高呢,敢情是祖母說錯話了!」
「母親您不知道,」旁邊司馬仰的夫人開口到:「螢丫頭這是悶聲同她五哥哥置氣呢……」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嚷到:「哈哈哈,還是老五本事大,一回來就先惹了九妹妹這尊大佛!」
此話一出,除了頗有些雲裡霧裡的曹徽之外,屋中眾主僕皆都笑成了一團。
老太君既慈祥和藹,又沒有大族尊長那種不可侵犯的威嚴高貴,再加上小輩人這三兩句的打趣,福壽堂里一派言笑晏晏祥和安樂。
只是司馬玄一路風塵僕僕地回來,見了長輩後只說了幾句話,就和曹徽一道被祖母老太君給趕回去休息了。
司馬家的宅子頗大,由主府以及東西兩座跨府組成,西跨府的千字閣正是司馬玄少時住過的院子,如今被重新收整了一番,依舊供司馬玄此番回鄉居住。
「炎陽雖不比長安更好,但這裡的的一切都安全的很,」司馬玄有些疲憊地靠進椅子裡,打量著屋子裡熟悉的擺設,啞聲到:「沒有算計,沒有利用,沒有暗殺迫害,沒有你死我活,亦沒有明爭暗鬥,」
再抬眼看向曹徽,一雙狹長的眸子裡亮若星辰,瞳仁澄澈的能看見曹徽在裡面的倒影:「你有沒有想過,其實真正想要你死的人——不是我父親?」
「我的身份,瞞不了祖母老太君多久,」曹徽沒有接司馬玄的話,而是從隨身的小包裹里取出一隻圓形平底的小血玉瓶:「還有,該換藥了。」
「哦。」司馬玄隔著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聽話地接過曹徽手裡的藥瓶藥抹和淨布,轉身去了屏風隔斷的後頭換藥。
「咱們剛到衍州驛棧那晚,我見到鎮海王張超家的張彧張文若了,哦,鎮海王的父親就是以前的老壽春侯,」隔斷後面傳出司馬玄的聲音,鼻音好像重了幾分:「你可還記得張彧這個人?」
「……隱約記得的罷,」曹徽坐在茶桌前煮茶,從玉煙手裡接過來茶葉,放在鼻尖兩指遠處輕輕聞了聞:「壽春侯府的,名字記得,人不大記得了,不過我記得壽春侯府有個張或。」
聽到張或的名字,司馬玄的身子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
「張文若是鎮海王府的世子爺,小時候還曾追在你後面送你蜻蜓玩,結果最後把你嚇哭了,」司馬玄此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坐在床沿,栽著頭給肚子上差不多已經癒合的刀口上藥。
青白色的藥膏質感滑膩,抹在傷口上有些涼,司馬玄咧了咧嘴,垂下眼皮蓋住了黑沉眸子裡的波濤翻湧:「那夜你安歇之後,張文若拉我去吃宵夜,不過只是幾盞黃酒下肚,他竟同我哭訴了起來。」
「我記得你少時的友人里不曾有這樣一位勛貴,亦從未聽你提起過他的名號,」曹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司馬玄有這樣平靜隨意的對話,待意識到這個的時候,她竟也不想打破這一份難得的溫馨了:「他與你很熟麼?」
後面的一句話,曹徽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問出來的,或許只是隨口一說,又或許是她……
「還行,也不是太熟,」司馬玄包紮好傷口,又換了一件袍子,不急不緩地從隔斷後面晃了出來:「以前常常在大內碰見,打過頭一次招呼之後便算得上是一回生兩回熟了,」
說著,司馬玄兀自一笑,兩隻虎牙俏皮地露了出來:「他是個熱心腸的自來熟,為人仗義敦厚,滿長安城的勳爵親貴恨不得人人同他稱兄道弟。」
淨手擦臉後來到茶桌前坐下,司馬玄眼巴巴等著曹徽洗了茶之後在自己面前的茶盞里添茶,像一隻等著主人投食的大狗:「他說他是從沅州回長安的。」
曹徽煮好茶,卻只是在司馬玄的茶盞里添了熱水:「沅州不是在江東的地界上麼?回京的話直接沿無愁運河乘船北上就好了,緣何要繞這麼遠取道衍州呢?」
「是啊,緣何呢?」司馬玄挑挑眉,捧起茶盞喝熱水,一臉疑惑不解的樣子。
「你少賣關子了,趕快說罷,趁我現在還有功夫同你閒聊。」曹徽忍不住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