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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這些車軲轆一樣翻來覆去的道歉,到底從何而來?
「這回一別,日後不知何時才能再在祖母膝下承歡,」見葉媽媽朝自己點了頭,司馬玄過來扶著老太君往用飯的偏堂去,她垂眸看著不知何時已經變得脊背佝僂的祖母,竟覺得眼中一陣發脹:「明日二伯父定是要帶著眾多親眷為孫兒餞別的,今次孫兒特意與媛容一道過來再多陪一陪祖母……」
本就有些不舍離別的老太君聽了這些話不禁有些動容,她抬起頭,頗為意外地看了一眼身邊這個混小子——元初跟他那個老子一個德行,是個平時用鐵棍子也掄不出一個屁來的悶棍,可這會兒怎麼突然變的這麼會說話了?
……想來,或許那些淡漠冷冽消失的背後是因為媛容的歸來,暖熱了元初這塊冷石頭?
老太君的心裡剛剛生出了些許這樣的欣慰,就聽司馬玄挨打不挑地方地補充到:「——但求祖母別總只是拉著媛容說體己話,也多少顧一顧孫兒的感受啊,不知道祖母都與媛容說了什麼,每每回去她都要與孫子賭氣呢。」
「你,你這前世的冤家小猢猻,胡說八道的,看我不抽你才怪……」老太君最終是沒能因為離別的感傷而紅了眼眶,倒是身體康健行動自如地追得司馬玄在屋裡一頓上竄下跳的躲打。
只是待那兩個孩子自己回去了,夜深人靜時,老太君一個人在暖榻里靠了許久,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那個小小年紀就位高權重的孫子,竟是有那般非同常人的玲瓏心思。
祖宗保佑,竟叫他們司馬家一門武將莽夫裡頭出了元初這麼一個心有成算的細緻人!
作者有話要說:
曹徽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剛學會打麻將,沉迷麻將一時無法自拔,還了本金後還贏了母后五塊錢,覺得自己好得瑟吼吼吼吼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這日,荊陵侯啟程返京的消息傳進來時,大晁國的一國之君正在小花園的那片菜園子裡拾捯自己種的蔬菜。
這個消息來的似乎有些突然,以至於皇帝陛下手裡握著小鋤頭,直接保持著鋤草的動作在原地僵硬了片刻。
「陛下?」候在隴邊的花盡忠適時地提醒到,「時辰差不多了,紹文殿的人也都到齊了呢。」
「……這個不急,叫那幫傢伙等上一等也不是什麼壞事,」皇帝陛下回過神來,面朝黃土背朝天地繼續鋤著那些剛冒出頭的嫩草。
又是片刻,皇帝陛下突然悶著頭感嘆到:「佛家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我細細想來,菜園子裡這些草本也無錯,得陽光普照,受雨露恩澤——」
「嫩綠嫩綠的,看著也是同御花園裡那些精心修養的草無二致的,」皇帝陛下抬手拭去額角的細汗,終於拎著鋤頭從長勢喜人的菜蔬之間走了出來,他從花盡忠手裡接過帕子擦汗,溫厚和善地說:「只可惜它們長錯了地方,所以即便是再招人喜愛,再無辜可憐,那也是萬萬留不得的……」
花盡忠不接話,從頭到尾只是淺淺笑著,似懂非懂地侍候皇帝淨手,然後有條不紊地張羅御駕到不遠處的通和後殿更換衣袍,準備去紹文殿接見內閣的那幫相公大臣們。
紹文殿裡,內閣之中能排的上號的烏沙朱袍們幾乎都來了,久候皇帝陛下不至,臣工們不禁開始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低聲交流。
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大相公,此刻的荀潤只是兩手抄在寬大的官袍袖子裡,半垂著眼皮,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老僧入定一般神神在在的。
即便是有同僚想過來同他老人家搭兩句閒話,也都被他這副看起來像是在趁機打盹兒犯困的模樣唬的不敢上前開口——首輔大相公日理萬機,能得空補眠是極為不易的。
別說眼下眾人是在紹文殿裡等候皇帝駕,就算是現在是正在承天殿裡早朝,若荀首輔偷空打盹兒,那也是打擾不得的,打擾不得的。
幸而,在荀潤真的站在那裡睡著之前,紹文殿的小黃門那略微有些尖細的唱報聲及時從外頭傳了進來:「皇帝駕,臨!」
殿內原本低聲卻雜亂的說話聲驟然消失,眾臣工按照職位高低極快地站列,一個個拱手垂目恭候聖駕進來。
從進來後就一直站著沒動的荀潤緩緩睜開了眼睛,此刻的他就站在行列之首,伸伸胳膊,展袖斂衽——該來的,就要來了。
……
朝堂上的風雲變幻大抵一時也是波及不到司馬玄這裡的,此刻,荊陵侯的車架也才離開炎陽沒幾天。
因為曹徽暈船暈的太厲害,司馬玄捨棄了來時的路線,全程取陸路北上歸京,巧的是,荊陵侯的車架在剛停在赤溪官驛之外,便巧遇上了不知從哪裡過來的永嘉郡主趙清嘉。
「嘖,當真是巧了,」赤溪的官家驛棧門前,沐著血色夕陽的永嘉郡主閒閒地眯起了眼睛,她上下打量了司馬玄一通,似笑非笑到:「看來炎陽的水土確實養人,君侯的氣色看起來還是頂不錯的。」
只是這冷臉的傢伙周身的氣場還是那樣冷了些,臉上的神情也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生不死,無欲無求。
「你這是從哪裡過來的?」司馬玄看著曹徽被一眾丫鬟侍衛護送進驛棧,這才收回視線,背對著西天邊燦爛耀眼的落日,歪頭看向永嘉郡主,壓低了原本就有些沙啞的聲音,道:「今歲出年之後形勢愈發的不穩,估計不要多久那邊就會有什麼大動作了罷,你可是要同我一道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