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十六跟在後頭,沒有說話。
走出去一段路之後,永嘉郡主再次開口,說:「等天色晚一些的時候,你便再陪我過來一趟罷,我還是想再親眼看一看。」
不然,她幾乎就要忘記了自己這兩年來如此天南地北的跑著,沒日沒夜地尋著,到底究竟是為了什麼。
十六跟在永嘉郡主身後,在永嘉郡主看不見的地方,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深邃複雜卻又寧靜平和。
///
與永嘉郡主眼下突如其來的迷惘不同,司馬玄並沒有心思去想那些令人頭疼的事情——這位君侯病倒了,因為反覆的傷口,連日趕路的疲憊,以及被人拉去吃酒。
曹徽的醫術,是跟著那位從北境軍里退到對月關城裡養老的,鬚髮盡白的老軍醫學的,所以,看別的病她可能不擅長,但醫治外傷及其引起的其他病症卻是手到擒來。
當然,她也不會生死人肉白骨。
「照著這個方子抓藥就行,」曹徽將寫好的藥箋對摺一下交給玉煙,大半張臉都遮在素紗之下,唯剩一雙眉眼與光潔飽滿的額頭還露在外面:「若你對這裡尚不是太熟悉,去主府那邊麻煩一下內院管家也是可以的。」
「是夫人,奴婢這就去。」玉煙聽懂了曹徽的話中之意,便接過藥箋裝進懷裡,給曹徽福了一禮,立馬轉身朝主府那邊去了。
不知是不是曹徽自己多疑了,她總覺著司馬家的人雖然看起來溫和敦厚,親切熱絡,但不知哪裡卻總是有些不大對勁。
比如說,司馬玄此次本就是打著養傷的旗號才回來老家的,結果昨日夜裡的家宴之上,她的那幫堂兄弟姊妹們還一個勁地勸她吃酒。
這人不讓自己替她擋酒,結果,為了推酒,這人只好直接向眾人明說了自己身上有傷。
可那個四公子司馬韓卻說:「當年在戰場上,多少血都流了也不曾見你皺眉頭,如今這點小傷算個什麼?元初你要是不吃了這盞酒,你就是看不起你四哥哥!」
曹徽想不明白,看得起看不起一個人原來是可以用一盞酒來衡量的麼?
「讓你逞能吃這麼多酒,這下可好了罷,」曹徽擰了熱巾子繼續給司馬玄擦臉,忍不住低聲嗔責到:「你還說這裡有多安全,我看他們一個個都跟那狼虎似的兇狠,跟狐狸一樣精明,獨你這一個沒腦子的小傻子,你呀你呀,要我說你什麼好……」
司馬玄正熟睡著,自然聽不見這些甜蜜得似情話一般的嗔責,只是,即便是睡著了,這人的眉頭卻依擰的老高。
你做噩夢了麼?曹徽坐在床沿,伸手輕輕撫平了司馬玄的眉心——元初,等一切結束之後,若我還活著,若你還願意讓我留在你身邊……
「咳——咳咳咳咳……」睡夢中的人突然爆發出一連串的咳嗽,冷不丁就打斷了曹徽心中所想。
「來喝點水壓一壓……慢點喝,小心灑出來——」曹徽倒來小半杯水,將司馬玄的頭托高一點仔細地餵了,「現下感覺如何?是否再喝點?」
「不喝了……」司馬玄沙啞著聲音拒絕,閉著眼重新躺了會去。
她的腦殼裡跟同時灌了水銀和泥漿一樣,沉重無比混亂無比,眼皮上就像是被壓著一座大山,沉的很,要不是方才同自己說話的是曹徽,司馬玄現在簡直連半個字都不想說。
過了沒多久,玉煙就抓藥回來了,很是不巧,和她一起進來的,還有司馬玄的大堂兄,司馬仰的嫡長子——司馬呈司馬書倫。
曹徽想,得,時隔多年,自己估計要再次親眼見到司馬玄這位小祖宗發脾氣了——若是這位書倫堂兄是來找司馬玄閒扯的話。
幸而,司馬呈似乎真的是找司馬玄有要緊的事情——聽到司馬呈進來,司馬玄頗為困難地從床榻上坐起來,並破天荒的找了一個讓曹徽「去看看小廚房的藥熬好了沒」的藉口,打發了曹徽和玉煙出去。
曹徽有種感覺——從長安來到炎陽,司馬玄口中的所謂「安全」,從頭到尾指的只有她曹媛容一個人——而司馬玄的處境,怕是不樂觀的比在長安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輕舒一口氣仰頭望向昏沉的天空,但願吧,但願一切都是她太過風聲鶴唳謹小慎微。
第18章 第十八章
「主子!」
大年初一的中午,病中的司馬玄沒有去主府那邊,此刻她正坐在梢間的隔斷外和曹徽一起吃午飯,留生突然急吼吼地喊著主子沖了進來。
司馬玄應聲抬眼,回過頭將視線看了過來,她的右側邊,曹徽也跟著放下手裡的筷箸,頗為好奇地看向了留生。
「呃,那,那個……」留生搓了搓手,突然被兩個主子同時投過來的目光搞得有些緊張,卻又礙於曹徽在場不敢直接開口,只好含糊地隨手朝門外指了一下:「還請主子移步?」
「有話就說,莫要如此吞吐。」司馬玄兩手撐在膝頭,轉過身子來,眸光平和地直視著留生。
「稟主子,長安那邊來消息了。」留生果然一改方才的吞吐,利落地將握在手心裡的由信鴿送來的絹條遞給玉煙,讓玉煙代為呈遞。
他剛從外頭跑進來,正帶著一身的寒涼之氣,怕貿然過去的話再讓自家主子受了冷沖。
司馬玄接過玉煙遞來的信絹,慢慢地捻開了被卷得緊實的絹條,兩行字跡工整話語簡潔的消息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