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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天黑的早,久別重逢的幾個人正在溫暖如春的前廳里吃茶敘舊,司馬桓卻突然聽見了外頭傳進來的隱隱對話。
「小姐回來啦啊!」像是某個僕人。
「嗯,」這是一個小孩子的聲音,甜甜的,聽起來十分開朗:「我爹爹和娘親呢?」
僕人:「老爺和夫人眼下正在前廳裡頭——哎哎小姐,老爺和夫人在陪客人啊……」
晁國南北方對家中女兒的稱呼不同,北方稱「姑娘」,南方稱「小姐」,思及此,司馬桓的眸光漸漸暗了下來,少年人終歸沒有學會喜怒不形於色,他瞬間就預料到了一會兒將會發生什麼事,於是他微微垂下頭,耳邊只剩下了兩個字還在來回的徘徊著——「客人。」
果然,厚重的前廳暖簾被人從外頭掀開一角,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蹦蹦噠噠的跑了進來。
「娘親,爹爹,寫意回來啦!」小姑娘沒有被屋子裡的陌生人給嚇到,她跑過去,徑直撲在了曹徽懷裡:「娘親娘親,今日夫子誇了寫意呢!」
「咳,」司馬玄清了清嗓子,佯裝嚴肅到:「寫意,不得無禮。」
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寫意朝故作嚴肅的爹爹嘟了嘟嘴,她依偎在娘親懷裡,肆意的打量著屋子裡的每一個人。
「二,二哥哥?」司馬昆顯然有點兒吃驚,即便是這些年來變得沉穩內斂了,可還是沒忍住心中的驚訝,因為眼前這個粉嫩可愛的小姑娘。
「寫意,」曹徽將懷裡軟軟的小傢伙推出去讓她站好,認真的給她介紹到:「那是清嘉姑姑,那是四叔叔四嬸嬸,還有哥哥和姐姐,寫意是不是要去向他們問好呀?」
小寫意當真是個不怕生人的,聽了娘親的介紹,她走過去,像模像樣的給每個人問好,趙清嘉和司馬昆兩口子當即就從身上摸了飾品之類的小器物送給了初次見面的小寫意。
當輪到龍鳳胎時,玉冠錦袍的少年郎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妹妹,一時顯得有些慌亂,他摸遍了身上帶著的東西,最後將腰間的墨玉玉佩扯了下來。
少年把玉佩拿在手裡,緩緩的挲摩了幾下,似乎是不舍,他抬頭看了一眼爹娘,終於緩緩將骨節分明的手朝面前這個笑容甜美的小姑娘伸了出去——
下一刻,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司馬晴已經一把奪走哥哥手裡的玉佩,哭著衝出了屋子,不甚還將小寫意撞的跌了個屁股墩兒。
「晴兒!」司馬昆喚了一聲,立馬追了出去,緊接著,屋裡的幾個大人都跟著追了出去。
轉眼,溫暖又溫馨的前廳里就只剩下了跌坐在地的小寫意,以及她面前這個端坐在椅子裡的哥哥。
小寫意似乎是被方才的陣仗嚇到了,她愣愣的仰臉看著司馬桓,身邊散落著她清嘉姑姑等人方才送她的見面禮。
與小寫意對視良久之後,少年終於起身過來,蹲下身子將胖胖的小丫頭從地上抱了起來。
司馬桓幫小寫意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又幫她將地上的東西都撿起來放進她手裡,默了默,少年搓了一把臉,眼眶通紅。
「……哥哥。」小寫意捧著手裡的東西,有些怯怯的問到,「姐姐她怎麼了呀?」
紅著眼睛的司馬桓朝這個妹妹勾了勾嘴角,笑容苦澀又釋然:「姐姐她沒事,她只是才知道,原來哥哥姐姐的爹娘早就不要我們了。」
沒承想,此話一出口,小寫意突然扔了手裡的幾樣金玉器,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哥哥姐姐沒有家了,寫意只好把爹爹娘親分給哥哥姐姐了,寫意以後就沒有爹爹和娘親了嗚嗚嗚……」
守在門外的僕人一聽見自家小姐的哭聲就第一時間沖了進來,見那位玉冠錦袍的少年正蹲在自家小姐跟前,僕人二話不說,上前抱著小寫意就出了前廳。
僕人看司馬桓的眼神,猶如警惕一個殺人越貨的土匪強盜。
耳邊,小寫意的哭聲漸漸遠去,司馬桓頹然的坐到地上,他突然痴痴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少年終於捂著臉痛苦的哭了起來。
——這一趟,來的又是何必呢?!
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親自證明爹娘不要自己和妹妹了麼?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和妹妹果然都是累贅麼?
外頭:
人生地不熟的司馬晴緊緊的攥著手裡的玉佩,左突右奔的在姜宅里跑了好一陣,最後躲進了後院的假山石林里。
四下無人,假山石頭個個冰冷無溫,她終於忍不住,縮在角落裡抱著膝蓋放聲大哭了起來。
跟著追過來的眾人不敢輕易上前去,司馬玄眉心緊蹙,眉間那道冷冷的褶皺甚至都被她壓了出來。
「我過去罷,」曹徽攔住司馬玄,「你叫人去煮上些驅寒的熱湯,免得晴兒受寒再病了。」
跟過來的下人及時遞過來一領裘衣,曹徽接過去,轉身走進了那邊的假山石林里。
「晴兒,」曹徽尋過來,站在風口將寒風擋在身後,「是因為覺得爹娘不要你們了麼?」
司馬晴抱著膝蓋,臉埋在自己的臂彎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哥哥早已同,同我說了當年爹娘的處境,女兒並不記恨爹娘,只是,只是這個玉佩是哥哥出生後爹爹送他的,他從來都不離身,女兒不想嗝……不想讓哥哥把它送出去嗚嗚嗚……」
……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天黑了,下人們提來燈籠,將四周的石盞都一一的給點上後,披著裘衣的司馬晴才抽抽噎噎的跟著曹徽從石林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