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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了世子東院,甚至讓小廝將東院裡所有我的東西都般去了我另居的小書房裡。
……
幾個月後,觀熙四年春闈結束,我結束考試從貢院出來後,不甚昏倒在了回王府的馬車裡。
我……我太累了。
這一昏倒不打緊,母親因為我考試而去城外的三清道觀為我祈福去了,她不在府里,鄧青魚於情於理都得照顧我一些,結果她發現了我的身份。
我昏睡了許久許久,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醒來後,鄧青魚坐在床邊的圓凳上,她手邊的小几上,放著我的裹胸布。
「你是誰?」她紅腫著雙眼,聲音嘶啞的問我:「司馬昆呢?我官人呢?他在哪兒?」
我答不上話,也無法再面對鄧青魚,我對不起這個姑娘,因為我將她拖下了萬劫不復的泥潭,並且我選擇的這條路,至死不能回頭。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
我看向那邊條几上放著的黑檀木梨花雪短劍,竟覺得自己心如死灰。
「本以為自己能有些許的運氣,可以支撐到桓兒成年,可如今看來都是奢望了呢,」我不知道怎麼的竟然低低的笑出聲來,我聽見自己對鄧青魚說:「我乃慶徐嗣王司馬昆,卿親眼所見一切無有絲毫虛假,是我做錯在前,今日是生是死,聽憑你一言發落。」
鄧青魚拔出短劍,轉身將劍刺進了我的心口。
真好,我心裡想著,一切都要結束了——死在鄧青魚手裡是我在新婚之夜就想好的結局,如今不過是提前了幾年罷了。
女子的那一顆赤誠的真心我沒敢接,只能以此相報,但可笑的是我卻沒能死掉。
鄧青魚乃閨中女兒家,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者,她握不動精鋼短劍,以至於刺進我心官的那一劍並沒有真正傷到我。
我臥床許久,直到朝廷放皇榜,父親親自去看榜,說我中了榜,二甲十八名,長安勳爵世家裡一枝獨秀。
終於,我體會到了二哥以前生不能生死不得死的窘境。而鄧青魚,也果然再沒有在我眼前出現過。
我身體漸好,便挑了一個母親不在的傍晚偷偷跑去家祠,我想去給二哥上柱香——我知道二哥還活著,但給二哥的牌位上香似乎能讓我尋到某種無法言喻的安心,就好像二哥還在我身邊一樣。
然而,我在家祠里碰上了鄧青魚。
她看起來神色憔悴,似乎一陣夜風就能把她吹倒似的,我看著她,仿佛臥床數月的是她而不是我。
我下意識的想上前同她說話,可是她卻垂眼躲開我的目光,先一步進了家祠里去,我想追上去,卻被她的女使攔了下來。
「世子大病初癒,夜風起,您還是快回去歇著罷,」女使從牙縫裡對我擠著嘲諷的話:「萬一要是再讓王妃看見我家姑娘再靠近世子的話,我家姑娘怕是真的會丟了性命的!」
母親的手段如何我怎會不清楚?!
我撇開侍女硬闖了進去,家祠裏白燭明亮,一百六十五盞長明燈將架子上那一百六十五方司馬家亡人牌位照的影影綽綽。
鄧青魚躋坐在那邊的矮桌前,正就著一盞油燈在抄書。
我大步過去,顫著手翻看她面前堆放的寫滿簪花小楷的紙張——她在抄寫什麼?她抄寫的是欺壓女性的女戒,女則,女訓!
我怒極,抬手掀翻了矮桌。
「世子爺,」鄧青魚平靜的開口,無喜無悲,「您還想怎樣?」
她問得我啞口無言——我的母親怒她傷我,卻又礙於鄧家的地位不敢光明正大的懲罰她,便使盡了那些內宅婦人的手段來折磨我眼前的這個姑娘。
「為何不告訴我?」我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輕輕的問這個吃盡苦頭卻一言不發的姑娘,「有人欺負你了,為何不告訴我?」
鄧青魚手裡還握著一隻小楷筆,她聽了我的話,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我。
良久,她問:「我為何要告訴你?世子看我的笑話看的還不夠嗎?」
她低下頭去整理衣衫,緩緩說:「當初我父親並不同意這樁婚事,可是我卻因為當年在謫仙居多看了世子一眼,便偷偷跑去找了祖父……如今回想起來,世子恐怕都不記得,自己曾經在謫仙居里救過我的清白罷。」
我腳下發軟,心口才癒合不久的傷突然疼的厲害。
「如今想起來,當初不過是在外頭遇見了幾個吃醉酒的流氓,又碰巧被一個俊秀熱心的少年郎隨手幫了一把,我竟然還不知廉恥的想要和少年郎多幾分牽扯,」
鄧青魚青白色臉上的笑容漸漸嘲諷起來,「或許繼母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天生的下賤貨,不知廉恥,活該淪落到如今的地步,最後也合該爛死在不見天日的地方,皮肉發臭,白骨生蛆……」
「夠了!」我再也聽不下她這這樣自輕自賤的話語,我最終暴虐的打斷了她——我的相貌繼承了父親七分,暴脾氣自然也沒落下。
我伸手掐住了鄧青魚的頸子,她嘴裡的話果然戛然而止。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生氣,我只是不想再讓這個姑娘如此作賤自己。
她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一雙眼睛因為我手上力氣的加大而漸漸瞪大,她瞪著我,眼眶漸漸泛紅。
某個牌位旁的長明燈燈花「啪」的爆了一聲脆響,我猛然清醒過來,急忙鬆手將她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