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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不怕的,真的,不怕的。」她張張嘴,終於磕磕絆絆的開了口。
司馬玄離的近,明顯聽見了她牙齒之間因為害怕發抖而互相碰撞的咯咯聲。
「不害怕,那就是生氣了?」司馬玄似有若無的嘆了口氣,乾脆利用身高優勢伸手將人攏進了自己的懷裡。
「我道歉,我不該說那些話,我也不該和你對著來,那些話只是做戲說給那些偷聽的人聽的,咱們自己就不生氣了好不好,嗯?」在確保身後的人也傷不到曹徽的同時,司馬玄猶豫再三,終於抬起手來,一下下輕輕的撫拍著曹徽的後背。
這人態度溫和,出口的話語就像哄孩子入睡那般的耐心——可這人的語氣卻分明帶著幾分成年人之間的愛戀與傾慕,曹徽知道,在這幽微難明的生死關頭,這個抱她在懷的人,又一次悄無聲息的選擇了拼上性命袒護於她。
她護持著她,護持她一方平安,護持她一方溫暖,更護持她一方有枝可依,護持她一方有家可歸。
曹徽驚覺,似乎只要這個人在這兒,自己就不是漂泊浮萍,就不是野鬼孤魂。
這人不過用似笑非笑的語氣打趣著問了一聲「嗯?」,便叫她整個心官都隨著那一聲商量似的疑問輕輕一顫。
心跳有那麼一瞬間的加速,臉頰耳朵微微發起燙來,她不敢去確定去細想這樣的反應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看見你的身後側,離河不遠,似乎是也有人,」曹徽抬手拉住了司馬玄腰間革帶下垂著的扣腰刀用的環扣,環扣上什麼都沒有,她忍不住嗔她:「不是要你出門佩刀的嗎?腰刀呢?!」
「……可能落在馬車裡了罷,回頭我讓留生去尋一尋。」司馬玄不以為意的垂下了眸子,同時也垂手握住了曹徽拉著自己腰間環扣的手,沙啞的聲音被壓成了親昵的耳語低喃:「別怕,我好歹還有爵位官職在身,而你如今不僅有侯爵夫人的身份罩著,荀公在朝堂上也是翻手雲覆手雨呢,他們終究也是不敢太過囂張放肆的。」
「……」曹徽沒說話,只是將額頭抵在了司馬玄的兩根鎖骨的正中間。
半晌,那股莫名的害怕漸漸為一種安穩所代替,不知不覺的,曹徽試探著說:「元初,你近來也太瘦了些了。」
你的骨頭,硌得我腦門疼。
「嗯……」司馬玄隨口回應了曹徽一聲,此刻,她的注意力與視線皆放在了不遠處的某棵樹冠茂盛的大樹之上——那密不透光的樹冠里,藏著四十暗衛中專司盯梢的暗衛十三。
很快,見暗衛十三舉起握拳的右手朝自己左各右擺了三下,司馬玄暗暗鬆口氣,輕輕鬆開了環護著曹徽的雙臂。
曹徽卻操持著原本的姿勢沒有動——原本拉在手裡的環扣隨著它主人的撤步而從曹徽手裡離開,她看著自己的手掌,裡面空空如也。
「沒事了,」司馬玄抬了一下手,似乎是想向曹徽伸過來,但不知為何最後又落了回去:「火燒雲都下去了,今兒夜裡可能會下雨,任管事給安排有院子,咱們也該回去了。」
「你看——」司馬玄語氣輕快的朝那邊的河裡指了指,河水獨自流淌著東去,原本散落在四下浣衣的女人們,以及嬉戲玩鬧的孩子們,不知何時也都沒了蹤影:「大人孩子們也都各自回家回去了呢。」
曹徽這才明白,司馬玄要和自己過來這邊的亭子下,完全是為了將危險通通引過來,不讓龍鳳胎的安全受到任何可能出現的威脅。
「好,」於是曹徽點頭,「是該回去了。」
……
當天夜裡,白日裡玩的歡脫了的龍鳳胎用過晚飯後早早就睡了,即便是夜裡天氣有些悶沉燥熱,莊子上條件不如侯府,納涼不是太方便,兩個累極了的小傢伙似乎也絲毫沒受到影響。
玉煙在耳房裡照顧睡覺的龍鳳胎,曹徽讓聽竹將主屋裡所有門窗都敞開了,但屋裡依舊熱得很。
司馬玄從院子裡打了一桶井水進來,分倒入幾個木盆裡頭,先後將它們放置在了幾個窗戶下頭。
「睡不著就先過來靠著罷,」司馬玄端著茶碗灌了自己大半碗涼茶,指著屋裡的那方黃花木的涼榻,道:「夜裡估計會雨雨,七月流火,眨眼就離涼快天兒不遠了。」
曹徽用帕子拭去額頭上細細的汗水,緩步走過來坐在了鋪著竹編涼蓆的涼榻上。
她看著司馬玄的背影,問:「那些是什麼人?」
司馬玄拿著一把摺扇過來,坐到榻邊的圓凳上不疾不徐的與曹徽扇著活風:「不過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傢伙罷了,不妨事的,夜裡你且安心睡覺就好了。」
此刻,司馬玄的周身還帶著剛沐浴出來的涼意,她的頭髮尚沒有完全擦汗,被她用一根木簪隨意簪著,看起來略有些松垮懶散,與她平常的模樣實在是有些不同。
曹徽輕輕的嗅了嗅扇子扇過來的帶著淡淡香氣的、不算是涼快的風——風裡夾雜著某種帶著涼意的淡淡香氣,似乎是薄荷,又似乎不是,讓聞見的人覺得片刻清爽。
「今日隨咱們過來的應該是東面的人罷,」曹徽突然開口,司馬玄手裡扇扇子的動作明顯一頓,「其實打從一開始你就知道宮裡那位打的是什麼主意,可你還是答應了,元初,司馬家與曹家當年的情況不一樣,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無論旁的如何,你只管等著下一任天子登基,你不需要有任何動作便又是半世的功名利祿富貴榮華,你何必又非要……非要主動跳進來呢!」